听觉·黄山
作者:唐晓宇
来源:《清风苑》
去了趟黄山,用心采集到很多关于黄山的声音。这些声音,在都市的喧嚣里或许早已沉寂,而在这里,以黄山的寂静为主题曲,声音占据了游者的听觉和心灵。
黄山可以听雨。沿山溪而上,一路多怪石清潭,山水灵秀。山中气候如少女心性多变,一早天气晴朗分外清艳动人,中午到了翡翠谷半山腰处,突然一场雷雨来袭。我等一行人狼狈逃窜,在山间一座小亭暂避。不多时,熙熙攘攘,为避风雨而来者越聚越多。大家守着自己的立锥之地,南腔北调,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俄而,忽闻大声发于水上,隆隆不绝,声势渐强。众人冒着电闪雷鸣,将头伸出亭外探看,原来山上雨水汇成洪流,急泻而下,因山势陡峭,形成极壮观的瀑布。刚才还温情脉脉的碧水柔波,一霎时浪涛滚滚,像无数银蛇翻腾,水位渐涨渐高,竟有吞没小亭之势。而我们这一群避雨的人,如乘诺亚方舟,巍巍立于洪荒。大家情绪兴奋,大呼小叫者有之,啧啧称叹者有之,抢按快门者有之,笑声起伏,为雷雨到来得观奇景而相互称庆。
黄山可以听眠。夜宿山上,十人一间通铺。黄山云松皆为名胜,入睡时记起前代诗人的名句“枕中云气千峰近,床底松声万壑哀”,便期待着这样风雅的眠歌送我入梦。也许是白日爬山太累,睡眠来得异样快,头一沾枕就与人世小别,更谈不上听什么《松风曲》了。凌晨时分忽然惊醒,记着导游谆谆叮咛“三点出发看日出”,莫不是生物钟自我定时?摸黑起来一看,才两点,身体还是疲软,为何而醒,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听到对面床铺传来一阵极其动人的鼾声——似海啸,如地震,忽高忽低,起伏有致,以一个高音咏叹开始,在低沉的长调中结束,并有口哨般的伴奏。静听片刻,竟不相信这等鸿篇巨制出自一个二孔短管的鼻子。一宿舍人此时已纷纷惊醒,众人围坐共赏奇乐。而那位仁兄真有魏晋名士风度,众人瞩目下不但不醒,还打得格外起劲来哉。这晚的睡眠,就在赏乐中结束。
黄山可以听静。凌晨三点,全旅游团百来号人紧急集合,出发赶往鳌鱼峰看日出。从下榻宾馆到目的地尚有四五公里山路,平时听到这个数目我大概早就却步,但是腿脚经过前一天爬山的折磨已经奇迹般不知疲倦为何物。兴致勃勃,我们摸黑上路。夜甚浓,道旁没有灯,丛林森森,一不小心看向身侧,发现旁边就是不见底的绝壁断崖。山路上人影憧憧,像我们一样赶去等待日出的人不在少数,有老有少,都没无声息地行进着。枝桠间一两星惨淡的月光,根本不够让人分清身边人的面容。不断有人赶过去走到前面,但是自己总没成为最后一个。在一片漆黑中,我难以判断是在前进,是在后退,或者已转入歧途。唯有山路上连绵的脚步声,登山拐杖点在石阶上的轻响,于万籁俱寂中变得分外清晰,给了我们这些茫然赶往明天的人心里一点点安稳。前面有人,就有希望,路的尽头必然是明天的日出。
黄山,有这么多的声音。我把耳朵贴在一线天的石壁上,听见岩石缝隙里露水的滴答,它这样自在流淌已有万年光阴。我屏息细数这均匀沉着的声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紧贴着黄山的心跳?在莲花峰的山巅,清劲的山风吹拂着围栏上一串串沉甸甸的连心锁,像大师的手抚过古老的琴弦。有同行的情侣将两把刻有名字的同心锁扣好,数“一二三”,一起把钥匙扔进看不见底的悬崖。钥匙划破清晨的空气,绽放出银铃般音符,那一瞬群山的表情定是在微笑。
数不尽的声音告诉我,黄山是生动的,黄山是多情的,黄山是有灵魂的。凭借点点滴滴的声音,黄山在属于我的听觉记忆里悠扬歌唱。而我,把我的心遗落在了与黄山相处的那些短暂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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