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说,华夏文明是人类的古文明中唯一传承至今的。这一说法,从中国的视角来说也并不算错,可是,西方文明难道真的并非一脉相承吗?也不尽然。
1、西方文明的范围
东方与西方的概念本就是相对的,比如我们认为中东是西方,但欧洲人却认为那是东方;同样我国古代认为印度是西天,而欧洲和中东则认为那是富饶的东方;而在近代的政治语境中,西方则特指西欧和北美。
在本文中,西方文明特指欧洲文明,并不包括中东的伊斯兰世界。
2、欧洲文明的组成要素
人类在亚欧非大陆的古文明大致可以分为四大区域:中国、印度、中东、欧洲。
欧洲文明起于古希腊,成于古罗马。当罗马帝国将地中海变为内湖,在西方人眼中也就是统一了世界,所以西方人称罗马帝国是“世界帝国”。
与中国相比,这一说法犹如汉朝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不过在中国强汉之后有盛唐,而在欧洲罗马之后再无罗马。
罗马帝国的北方是三大蛮族——日耳曼人、斯拉夫人、凯尔特人;与中国相比,这就跟汉朝的北方是匈奴、鲜卑、乌桓一样。
罗马帝国的分裂,导致欧洲从整体上分为东西两大区域:东部是以古希腊为背景的东正教文明;西部是以古罗马为背景的天主教文明。
后来日耳曼人和斯拉夫人南下,日耳曼人灭了西罗马帝国,然后皈依天主教;斯拉夫人虽然没有灭了东罗马,但一样皈依了东正教;而凯尔特人则被日耳曼人赶到了苏格兰、爱尔兰等地。
天主教和东正教都属于基督教,基督教便成了连接日耳曼人、斯拉夫人和罗马人、希腊人的纽带。与中国相比,基督教就像儒家思想,正是儒家思想最终连接了古老的华夏族和鲜卑人、匈奴人。
因此,欧洲文明的要素便由古希腊、古罗马、日耳曼人、斯拉夫人,联结四者的便是基督教。
3、谁继承了罗马帝国的遗产?
罗马帝国灭亡后,其囊括整个地中海的版图一分为三:地中海西部属于日耳曼人,东部属于东罗马帝国和斯拉夫人,而南部则属于阿拉伯帝国的伊斯兰文明。
- 东罗马帝国
东罗马帝国在历史上的自称一直都是“元老院与罗马人民”,也就是罗马帝国,没有东罗马帝国,更没有“拜占庭帝国”,这个“东”与东汉的“东”是一样的。
按理来说,东罗马帝国是毫无疑问的罗马帝国正统所在,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拉丁语背景的罗马帝国已经变成了希腊语的拜占庭帝国,那么这个罗马帝国依然还是当年那个罗马帝国吗?
- 日耳曼人的查理曼帝国~神圣罗马帝国
西罗马帝国灭亡之后,日耳曼人在西欧先是建立了法兰克王国,法兰克王国在查理曼大帝之时被称为查理曼帝国,查理曼大帝更是被罗马教皇加冕为“罗马人的皇帝”。
查理曼大帝死后,帝国一分为三:西法兰克王国、中法兰克王国、东法兰克王国。其中东法兰克王国后来演变为“神圣罗马帝国”,其建立者奥托一世同样被罗马教皇加冕为“罗马人的皇帝”。
查理曼大帝也好,奥托一世也罢,他们都是日耳曼人,但都热衷于被称为“罗马人的皇帝”。这与我国南北朝时期的鲜卑族入主中原,并迁都洛阳,重建华夏正统是不是很像?
我国的南朝和北朝哪个是正统?欧洲的东罗马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哪个是正统?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我国解决了这一问题,因为鲜卑人的北魏一系(北魏~西魏~北周~隋唐)最终重新一统华夏,并将南北均视为正统。
但欧洲这一问题没办法解决,因为东罗马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均没有能力恢复罗马帝国。中国有隋文帝,但欧洲没有,查理曼大帝不过相当于当年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
- 半路杀出个奥斯曼帝国
认为自己继承了罗马帝国的并非只有东罗马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还有源自突厥人的奥斯曼帝国。
奥斯曼帝国的传承大致如下:西突厥被灭之后在中亚成为阿拉伯帝国的雇佣兵,并皈依伊斯兰教,建立了赫赫一时的塞尔柱帝国,塞尔柱帝国后来分裂,在西亚的部分被称为罗姆苏丹国,“罗姆”便是“罗马”的意思。而后来的奥斯曼帝国便是罗姆苏丹国的一支,由奥斯曼一世在公元1299年建立于小亚细亚(今土耳其)。
公元1453年,奥斯曼帝国攻占君士坦丁堡,千年拜占庭帝国灭亡。君士坦丁堡的征服者,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为一直将古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和古罗马的恺撒大帝视为自己的偶像,从此,奥斯曼帝国自认同时继承了阿拉伯帝国和罗马帝国。
事实上,罗马帝国灭亡之后,最接近将地中海变为内湖的便是奥斯曼帝国。
- 斯拉夫人的第三罗马
罗马帝国的罗马城是第一罗马,东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堡是第二罗马,俄罗斯帝国的莫斯科则是第三罗马。
罗马帝国与俄罗斯有什么关系?罗马帝国既然能与日耳曼人的神圣罗马帝国扯上关系,便能与斯拉夫人的第三罗马帝国扯上关系。
东罗马帝国灭亡之后,末代公主索菲亚逃至俄罗斯。之后,俄罗斯的伊凡三世迎娶索菲亚公主,从此俄罗斯帝国自认东罗马帝国的继承者,是为“第三罗马”。
至此,号称继承了罗马帝国遗产的列强遍布整个欧洲:西部的神圣罗马帝国,东部的俄罗斯帝国,东南部的奥斯曼帝国,哪个更正统?
4、哪个更正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在争罗马帝国的正统
从政权的组成形式来说,我国古代更注重“合”,而欧洲更容易“分”。
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
在华夷之辨中,中国更注重文化,汉民族本身就是一个多民族融合后的民族;而欧洲更注重血统,一个日耳曼人也能分出法兰克人、哥特人、诺曼人、维京人、盎格鲁人、萨克逊人等等,正是这一点使欧洲极难完成统一。
试想,假如日耳曼人灭了西罗马以后,像我国的鲜卑人融入华夏一样融入罗马,然后将日耳曼人和原来的罗马人统称罗马人,欧洲文明是不是就一脉相承了?
事实上,日耳曼人也确实接受了罗马文明和基督教,也非常愿意被称为“罗马皇帝”,但由于欧洲人更注重血统,所以给我们的感觉是文明断层了。
西方文明断层了吗?确实断了,但其实我国从南陈灭亡之后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华夏族了,隋唐是鲜卑融入华夏后的新华夏族,欧洲呢?我觉得本质上没有不同,只不过他们习惯于“分”血统而已。
没有一成不变的文明,欧洲如此,中国亦然。
假如以我国的标准来说,欧洲文明其实也是一脉相承,一千多年以来,欧洲人为了争“罗马帝国”的正统斗的天昏地暗,他们也一直认为自己在争“世界的中心”,这不就是一脉相承的明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