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猫眼专业版数据显示,电影《人生大事》上映24天后,正式超过电影《奇迹·笨小孩》,跃居2022年电影票房总榜第三。这部另辟蹊径聚焦“殡葬行业”的电影,以生死为引,透过殡葬师的视角讲述社会底层小人物的“相互救赎”,引发业界的创作反思。
从《滚蛋吧,肿瘤君》到《我不是药神》《小伟》《送我上青云》《送你一朵小红花》《奇迹·笨小孩》,愈来愈多的国产电影愈发敢于直面生死这一话题,开始对“死亡焦虑”这一社会禁忌话题进行探索突破,展现出“未知死,焉知生”的人文关怀与无畏勇气,中国现实主义电影创作的叙事策略正呈现出多元面貌。
现实关怀,聚焦市井人物的悲欢离合
2015年,《滚蛋吧!肿瘤君》收获票房5.1亿,豆瓣评分7.4;2018年,《我不是药神》累计票房31亿,豆瓣评分9.0;2020年,《送你一朵小红花》票房达14.32亿,豆瓣评分7.6。
作为没有宏大场面、视觉特效的中小成本剧情片,这些电影能够在斩获不俗口碑的同时,收获较高的票房成绩,很大的共性原因在于这些电影都是从个体生命着手,以真实鲜活的视角聚焦小人物的生活,从微观角度切入人伦和生死,更容易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
《人生大事》中,人头攒动的街巷深处,殡葬老店“上天堂”世代经营,婚庆店、理发店、便利店罗布其中,各色人物说着方言登台上场,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一幅生动的市井风情画卷就此展开,没有了殡葬业的肃穆、沉重,反而带着几分日常化的色彩。
《送你一朵小红花》主要讲述了两位脑癌青年之间青春萌动的爱情及其背后两个家庭抗癌的温情故事。影片深刻讨论了人们“当死亡随时到来,应该如何面对生活”的终极命题,却毫无说教意味。
父亲为了给韦一航治病偷偷去做网约车司机,母亲的“抠门”与坚韧,面对心怡少女马小远时的怦然心动和压抑而不敢说出口的表白,不想治病的迷茫无助与沮丧崩溃……这些生活中的细枝末节经过“抗癌”这一主题被放大,显得格外真实生动,透过韦一航我们仿佛看到了青春期心绪敏感的自己,因而也自然而然地与主角产生共鸣。
《小伟》中的家庭关系既紧张又协调,是真实家庭才有的氛围。妈妈边在走廊大声责骂小护士,一边鞠躬道歉,将人在面对癌症时的心绪不宁与精神压抑流露地自然而然。
揽获多部大奖,脱胎于真实事件的《我不是药神》真实地将贫富差距,病魔的无情搬到大银幕,也刻画出平凡人物在病魔前的众生相。
程勇从一个开印度神油店,以代购印度药品为敛财之道的店主成长为一个为病人买药几乎散尽家财的“药神”,帮助无数白血病人努力与生命做抗争,完成了“平民英雄”的蜕变。
身体虚弱的吕受益,为了孩子一声“爸爸”,为了贤惠的妻子拖着病体求医问药, “活着”的信仰激励他不断求索生路。
不善言辞的黄毛,愿意把抢来的药品分给病友,当他上厕所发现警察时,故意支开程勇,自己开车离开,情与义就在选择的细节中流露出来。
底层人物的生活境遇是复杂的,而当这种复杂因重疾有了生命、金钱和道德的交织羁绊,便更透露出几分悲凉。
有了饱满的人物形象塑造,观众便能直观理解影片传递的深刻内涵,真实地代入思考社会现实中的问题。
情感激励,讲述冷峻逆境的向阳而生
死亡是过于沉重的话题。
死亡,往往意味着无助、恐惧和终结。
而把疾病作为驱动电影叙事的核心力量,对于导演来说不啻是一种冒险。
2019年,刘江江开始创作《人生大事》的剧本,而担任影片兼制的,则是曾执导过《滚蛋吧!肿瘤君》《送你一朵小红花》的韩延。
谈及《人生大事》,韩延曾表示,选择“殡葬”题材并非出于猎奇目的,而是它更适合承载对生活的思考,承载好好生活、珍惜当下的主题:“我们正视死亡,把死当成大事看,也要当成正常的事去看。”
片名《人生大事》,正解为“人生,除死,无大事”。
这些影片讨论的是沉重冷峻,带有禁忌色彩的话题,传递的思辨与关怀却充满鲜亮底色。
以《人生大事》为代表的电影,昭示观众人生没有一帆风顺,生活不会遍地魔法,但仍希望人们能以坦然豁达的心境面对死亡焦虑,即便身处极端逆境中也不能放弃爱和希望,而要勇敢而热烈地活着。
因此在电影叙事中,我们也能看到喜剧技巧的艺术表达,在沉重色调中透出一丝光亮。
譬如根据著名漫画家熊顿同名畅销漫画书及其真实经历改编的《滚蛋吧!肿瘤君》,所呈现的熊顿的抗癌之旅是痛苦却又不失欢乐的。
熊顿在这里遇到了自己的爱情幻想主角梁医生,还有调皮可爱的小男孩毛豆,以及化疗后同病房的夏梦,每一段的陪伴对象都给予了熊顿不同的生命体验,而几人的故事也给原本枯燥无味的医院生活带来了一泓清泉。熊顿说:"唯爱与被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死是一个结果,重要的是怎么活。"
《奇迹··笨小孩》也折射出同样的价值观。
景浩因为妹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必须在妹妹八岁前筹集到给她做手术的费用。为此景浩开办了“好景电子元件厂”招兵买马,开启了小人物的艰辛创业之旅。
经历了被房东赶出家门、朋友欠债不还、零件被盗、手指骨折一系列人生磨砺,景浩和他的工友团队终于完成了人生的不可能,成为深圳千千万万不屈服于命运,敢想敢干的奋斗青年的缩影。
整体来看,这些题材电影虽以人物的悲惨命运为线索阐述关于死亡的思考,却又通过幽默诙谐的表现手法缓冲观众感同身受的悲伤。影片中所塑造的人物处境让人产生悲悯之心,而其乐观精神也鼓舞了每一个在奋力拼搏的人们。
平凡的个体虽然生活艰难,却从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而在逆境中向光奔跑,用微笑驱散阴霾。
"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传统文化特质在此类影片中得到极大彰显,爱的温暖柔和有效平衡死亡的残酷悲伤,消解严肃话题的沉重。
题材反思,打开影视创作的敏锐视角
现实主义题材电影虽然不需要过高成本,但相应地,掘金能力也往往不如商业大片。
对于此类中小成本的现实主义题材电影而言,以优质内容、充沛情感、深刻反思链接观众才是影片制胜关键。
《人生大事》等聚焦“死亡焦虑”题材的电影屡屡收获较高票房,体现的是出品方对稀缺题材的敏锐观察和破题勇气以及制作方对于人间烟火、市井生活、国民情绪的精准捕捉。
《我不是药神》成为一部“现象级电影”,不仅是因为其人物塑造的成功,更因为这部电影以小见大的视角对底层社会医疗事件进行了阐释,天价抗癌药与病患生存之间的矛盾,道德与法律之间的辩证关系,一系列争议性话题引发观众的热烈讨论,余震效应延续至今。
电影上映前后,国家在医疗体制改革上出台了一系列重大举措,展现出电影创作在回应人民之问、时代之问的现实关切。
而《人生大事》在此前佳作的铺垫下则思考愈发娴熟,影片跳出了个体视角,以殡葬从业者的旁观角度娓娓道来,透过这一特殊行业人群的视角折射人间百态,展现人在直面生死时,对死的敬畏和对生的渴望,展现出题材的进一步沉淀与创新。
影片在短短的两个小时内,设置了五个死亡情节,展现了五场丧事,亡者中既有寿终正寝的老者,也有意外身亡的青年,还有不幸夭折的孩子,这使得影片的“生死”观察视角有了更加多元的样本,所传递的“生死观”内涵也就更加丰富:放置在更广阔的人生长河中,那些困扰当下的焦虑与沮丧、悲苦与无奈、挫败与不安,都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人生除死无大事”是父亲留给影片主角莫三妹的最后一句话。
这些直面“死亡焦虑”的电影,以客观的角度来描绘人生,站在人生的终点去讲述该如何好好地活着,对“死亡”的态度既无畏惧亦无恐慌,反而呈现出一种天道自然的豁达,一如庄子在《大宗师》中所言:“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
特别是在当下,这种豁达冲破了时空观念的桎梏,化解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和离别的哀伤,以一种带有治愈力量的人文关怀,纾解抚慰“后疫情时代”的社会集体焦虑。
未知死,焉知生。思考“死亡焦虑”题材的电影逐渐增多,既是对文艺创作“以人为本,创作向善”精神的赓续,也展现出中国电影创作的价值创新与审美超越。而这些直面人生大事的影像刻画,直指人性深处隐秘而忧伤的角落,却又不失豁达乐观,以一种人文关怀的视角冲淡中和生死话题的冷峻与残酷,给予人们逆境中向前的希望,推动着现实主义题材电影走向深刻与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