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鐳寶
編輯丨張罐子
據統計,在中國,每年約有10萬青少年死於自殺。
每分鐘就有2個人死於自殺,還有8個自殺未遂。
北京大學兒童青少年衛生研究所曾發布《中學生自殺現象調查分析報告》,其中數據讓人心頭一顫——5個中學生中就有1人曾考慮過自殺。
較上個世紀相比,青少年自殺率提高了60%。
究竟是什麼壓垮了孩子對生命的忠誠?
是學業壓力?青春叛逆?還是家庭原因?
我想在接下來的文章里,藉助熱播劇《小歡喜》,和大家一起討論一個戳心的話題:
是什麼導致一個孩子需要用「死亡」來自我捍衛?
在生活中,很多父母從孩子的衣食住行,到長大選什麼專業,考什麼大學,再到找什麼樣的工作,交往什麼樣的對象,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生孩子,都要替孩子做主。
就差什麼時候去世,父母從時間的維度上不好把控,只能就此作罷。
這種事必躬親的狀態,在國外很形象地管它叫「直升機式的父母」,意思是說:在孩子周圍,總有直升飛機在上空盤旋。
他們的一言一行永遠都在父母的監視掌控下,絲毫不留一點喘息的空間。
熱播劇《小歡喜》中,就有個典型的例子:
宋倩和童文潔抱怨說,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因為孩子我放棄了多少想乾的事,我容易嗎?
這其實是一句很可怕的話。
的確,宋倩身為一個單親母親,為孩子放棄了學校正職,去做補習老師,看起來就是為了有更多的時間陪孩子,有更多的收入給孩子創造更好的條件。
但做為一個孩子,如果長年累月都聽到「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不可以沒達到我的期望,你不可以離開我哪怕是一會會……」這類的話,就會被這種情感綁架束縛,產生愧疚感。
在這種直升機型的家長庇護下,孩子很難發展出自己的意志情感,看到自己的需要。
父母濃郁的「愛」會催生出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就如同我的一位來訪者所形容的:
「媽媽好不容易把我生出來,然後又用盡了全力再把我吞噬進去。」
我問她的感受,她答:「我想逃,但是逃不掉,會產生罪惡感。」
但是不逃,又太難受了。
就像劇中在高三開學典禮上。
宋倩的女兒英子想在放飛夢想的氣球上寫自己的愛好,但宋倩非逼著她在氣球上寫分數:高考700分。
女兒喬英子不願意,二人在爭執推搡間,一不小心把氣球擠破了。
氣球被擠破的這一刻,無論是夢想,獨立人格,還是自我的選擇,都隨著氣球的一聲「啪」,全部被摧毀。
此時的喬英子已然崩潰,哭著說,「那是您的心愿,不是我的心愿啊!」
但遺憾的是,她並沒有當著媽媽的面堅持自己的選擇,只是逃開媽媽的視線。
過後,她依然是媽媽的乖乖女、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同學眼中的學霸一姐。
在我們的社會中,確實有很多「孝順」的子女,被家長們交口稱讚,他們一路由家長塑造而成,成長路上聽到最多最熟悉的字眼是「乖,聽話,懂事」。
但這裡,我想提出一個心理學詞彙:「假自體」。
什麼是「假自體」呢?
心理學家溫尼科特在20世紀40年代中後期提出了自體這個概念。
總的來說,我們可以將「真自體」理解為「那就是我」,能夠「自發地」表達和呈現自己的真實狀態,內外一致、如其所是。
而「假自體」,就像是戴著一個「真皮面具」,雖然看起來行動、功能與正常人無異,但卻感覺不到自己真實的存在,如同一個「借來的人格」。
具體來說就是:
早年,如果母親無力回應嬰兒自發的活動,例如喝奶和睡覺無法配合嬰兒的需要來,而是強迫嬰兒接受她自己的一些行為,那麼嬰兒就只好被迫屈服。
如果只是一次兩次,母親強迫嬰兒接受她的想法,沒有什麼問題,但總要求嬰兒按照母親的意願,嬰兒就會找不到自己,這樣一個假自體就慢慢地發展出來。
而這種感受不到自己真實存在的狀態,對孩子的影響卻不容小覷。
因為真自體是融入了本能要求的、考慮自我的。所以在環境的適應上面,不考慮自我需要的假自體更具有優先性,畢竟它非常具有欺騙性。
就比如,我們第一眼看到一個乖孩子的時候,我們會覺得這個孩子非常的聽話,很善解人意,並且也會更容易喜歡他/她。
但實際上,這些都是一個假象。
所有這些「懂事」的東西實際上都沒有在孩子內部真正地紮根,他們的行為只是順應了父母的意願,用一個堅不可摧的面具去隱藏、屏障,甚至隔絕真正的自我。
如果等孩子長大後,依舊不能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或者意願的話,那麼他就被這種環境壓制下來。
這時所謂的創造性和生命力,就只能蜷縮在自己的內部,根本無法自如地表達出來。
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孩子,是很難產生「自我」的,沒有獨立的意志,更無法面對自己的慾望,在做任何事情前都要考慮家長的感受。
社會要求你長大成人擁有獨立性,而這樣的家庭在孩子成長中,卻一點一點地扼殺孩子的獨立性,直至扼殺他們的生命能量。
而我更想說,其實這樣的孩子,都沒有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有一句話叫,「每一個人都希望擁有自己說了算的人生。」但如果你的每一步路都在別人的安排下,那還算自己的人生嗎?
看過《小歡喜》的讀者,都知道電視劇到最後,給了觀眾一個可喜可賀的結局。
但這個結局卻是用一條險些喪失的生命換來的。
宋倩就像一把軟刀子,不讓女兒英子去南大上學,其實就是想讓女兒留在自己的身邊,繼續高濃度的管轄控制著她。
英子從出生到成年,自由的機會沒有幾次。
她想獨自去生活,不想什麼事情都被安排好,就是想拿回屬於自己的人生,這種生命的吶喊在劇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她跳河,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就是象徵性地想完成與母親分離。
不過幸好,電視劇中這個極端的行為並未成功,被爸爸媽媽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但試想,還有成千上萬的少年兒童用「死」威脅家長卻沒有被挽救的案例,這刺痛著多少家庭的心。
被我諮詢的一些案例中,有些活到三四十歲的成年人,衣食無憂,事業有成,家庭幸福美滿,甚至是別人眼中羨慕的成功人士。
但很容易發現,他們很難露出會心的微笑,他們總是感覺很空虛,好像生命沒有意義,經常出現輕生的念頭。
為什麼呢,因為小時候,在實現家長意志的道路上,太聽話太懂事了,以至於自己對人生沒有什麼目標,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做那些事。
有一個顯著的標誌是,這些人的行為動機,就是讓自己忙碌起來,像永動機般不能停下來,因為他們害怕思考,怕真實的自己不小心跳出來,嚇壞了自己。
所以,他們需要永遠與那個真實的自己保持一定的距離,甚至否認它的存在。
這讓我想起之前很火的一部青春題材的電影《七月與安生》。
電影里講述的兩個女孩,就是在各自完全不同的教養環境下,發展出了兩個截然相反的假自體。
但是在電影最後,他們還是勇敢地直面真我,重拾丟失的靈魂,並找回了真實的自我。
而《小歡喜》中讓人震驚的是,一個母親當知道自己孩子都要準備跳河的時候,竟然還在糾結女兒的願望,而不考慮女兒心裡真正想的是什麼。
宋倩那一刻哭著問:「你為什麼非要考南大啊?」
這時英子只能歇斯底里地哭著回答:「我就是想要逃離你。」
父母以愛的名義,強迫孩子完全服從家長,缺少對孩子身心健康的認知,這樣的教育註定是可悲的。
就像去不了南大的喬英子,眼神都變得黯淡了。
《小歡喜》中的喬英子後來患上了抑鬱症,無疑是家庭的犧牲品。
同時,卻又很諷刺地,這為挽救母女關係提供了契機。經過這件事,宋倩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治癒家庭教育的能量開始流動。
在以單親媽媽宋倩為代表的「事必躬親」型家長的窒息養育下,孩子的自主意識就等於在慢性自殺。
嚴重的後果可能患抑鬱症,再嚴重有可能採取極端行為,結束生命。
這種教育方式,讓孩子很難接觸到其他人,獲得拯救,因為這些人都被家長自動隔絕掉。
就像英子,不許早戀,不許和陌生人說話,不許和隔壁大哥哥玩,不許接受爸爸愛的表達,除媽媽之外什麼禮物都不能要。
現在你怎麼對待他們,等他們長大後,在與其他人的關係中,重溫之前與家長的互動模式,一次又一次地體驗那種痛苦卻又很熟悉的感覺。
因為熟悉意味著安全,意味著我存在,我過去就是被這樣對待的,將來我也這樣對待別人,以及勾引別人這樣對待我。
所以要不就無法自控地控制別人,要不就是習慣性被控制和傷害。
最後,回到開篇呈現出來的數據資料。
有可能像危言聳聽,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
冷冰冰的數字後面,除去一個個家庭揮之不去的傷痛,更應有一份我們的思考——
究竟是學業壓力,青春叛逆,還是家庭原因,壓垮了孩子對生命的忠誠,以至於他們用倦怠的方式,甚至不惜以生命為代價?
或許在無數個疑問里,還藏著一點孩子們對自由的渴望,對個性的追求,對生命主宰的期盼。
此文,獻給所有深愛孩子,卻不知道如何愛孩子的家長們。
作者簡介:鐳寶,WMECA國際催眠治療師/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鐳氏心理創始人,接受系統精神分析學習,專長整合療法,擅長處理親密關係,個人發展問題,藝術治療,深度解析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