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峰山脈湘南段,有一處突兀的山峰,峰頂有一婦人跪地掩面狀怪石,只要峰頂有大風刮過,從怪石里就會傳出「悔啊悔啊」的奇特女聲,聲音洪大,連綿不絕。緣於此,當地人都把此峰名為悔連峰。
關於這悔連峰的來歷,卻有著一個流傳千古的悽美傳說…
苦變故獨入山林。這是湘南邊陲的一座古老山城,群山環抱,山清水秀。一條清澈的小溪自山中蜿蜒而來,穿城而過,清洌甘甜的山泉水一年四季豐沛地供應全城居民的日常用水。在這城中,住著一戶殷實的人家,家中一對貌如碧月的雙胞胎姐妹花,姐稱惠蓮,妹作惠仁,正是二八年紀。家中無有子嗣,爹娘自是把此姐妹花當成心肝寶貝,打小文韜武略、琴棋書畫無一不認真調教,加上這姐妹花本就天資聰穎,更顯一股風流體態,一時間芳名遠揚,登門求娶者絡繹不絕,爹娘莫不待價而沽,不敢輕易鬆口。殊不料,牆內開花牆外香,一場廟會讓姐妹倆同時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兩位公子自然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也是名滿山城的青年才俊。惠蓮膽大,與武狀元楊沖一見鍾情,私定終身;惠仁羞怯,與畫聖米壽雖是互生愛慕,卻都因愛在心頭口難開,是待開的兩枝玫瑰,遙遙地用眼波互致愛意。
這一日,惠蓮借了代全家人燒香還願的託辭,踐約楊衝到了山中一處隱蔽的竹林切磋武藝。不知不覺中,林間再也見不到斑駁的光影,兩人在戀戀不捨中走出竹林,往山下的城中往回趕。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對面的山道掠空而來,隨即塵土卷集的黃龍騰空襲卷而來,然後馬隊在他他兩人身前五米處嘎然而止,為首的壯漢二話不說從馬上一躍而下,直向惠蓮這邊飛掠而來。
楊衝下意識地左手急速出擊,將壯漢逼退打住,右手順勢將惠蓮往右側山坡草叢一推,高叫一聲:惠蓮快走!
不消片刻,馬隊上的所有壯漢一擁而上,將楊沖團團圍住,縱是楊沖三頭六臂,也難敵這群狼惡虎,終被他們亂刀亂劍砍倒在地,英雄氣短。
惠蓮跌跌撞撞爬到山下,只見昔日秀麗的山城早已一片瘡痍,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穿城而過的清流已然被血染透,從長沙郡漫延而來的戰火一夕間已使平和的山城化為人間地獄。好不容易轉到家中,家已不成為家,一堆瓦礫中倒著爹娘血浸的屍身,妹妹惠仁也不知所蹤。
草草掩埋好爹娘的屍體,惠蓮心中牽掛楊沖的安危,轉而直奔山上而往。
喜續香聖僧託夢。惠蓮不敢走大道上山,只能沿著崎嶇的山道向著她和楊沖分開的山道攀爬。翻上那條山道,她一眼就看到了楊沖血肉模糊的身體。在他的屍身一側,從斜坡上伸出來的一根松樹枝上,立著一隻灰色的山雀,耷拉著頭,象是一直守住楊沖的屍身默哀。惠蓮不禁悲從中來,瞬間的變故讓她不堪重負,她痛哭著撲倒在楊沖身上,幾欲自盡。一旁沉寂的山雀突然開口道:「為了肚子裡的孩子,惠蓮姐你千萬要堅強活下去啊!」
惠蓮訝異地抬起頭,:「咦—什麼?孩子?!」
「是的,你已有了和楊沖哥的孩子了,」山雀懍然地說道,「跟我走吧,好好把孩子培養成人,為你的爹娘和楊沖哥報仇雪恨!」
山雀邊飛邊停地在前邊引路,惠蓮猶疑地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最後他們來到了她與楊沖相約習武的隱秘竹林,並在此安下了她的新家。
惠蓮把楊沖的屍身就葬在新家旁邊,每日裡除了日常採獵,便是在竹林里勤練武藝,為的是將來把一身好武功悉數傳授給孩子,以報一家血海深仇。
轉眼冬去春來,孩子開始頑皮地在惠蓮肚子裡踢腿伸懶腰了,這給了惠蓮無限的憧憬。望著亡夫墳頭新生的野草,惠蓮百感交集,悲喜交加。悲的是爹娘、愛人與自己早已是陰陽兩隔,唯一的妹妹也是音信杳無,獨留下自己孤身一人在這深山老林中苦苦捱日;喜的是終於有幸留下這寶貴的血脈,如今孩子已然成形,不日就要呱呱落地。
兩行清淚從惠蓮的臉頰悄然滑落,恍惚間,她在亡夫墳頭沉沉睡去。
一道金色的閃電突然間把整個竹林映照得霞光四溢,一個身披金色袈裟的托缽僧人徑直朝惠蓮念念有詞而來:「此方本乃龍庭聖地,註定要出拯救天下蒼生的聖明君主,你的的兒子就是未來的的明君,請一定好生看待。只是,凡事皆有因果,萬事不可大意。你兒子本是天上吉星下凡,得天蔽佑,但也遭孽障妒忌。降生那天,當有孽障滋事,不過老納早有安排,已在你房舍精心布陣,只要在娃兒出生之日緊閉門舍,孽障自然無可奈何。當日切記緊閉門舍,可保一切順利。否則,將貽害天下蒼生,切記,切記!」話畢,聖僧化為一道金光一閃而逝。
惠蓮只當是南柯一夢,待睜眼細看,房舍居然起了絕妙的變化:四面的茅草屋檐下串成串地垂著碩大竹葉連成的竹葉廉,窗欞上懸掛著串串竹節編成的風鈴,連家裡床鋪、家具全變成了竹製品,整個房舍煥然一新。
悲念仁萬劫不復。自此,惠蓮將聖僧的話牢記在心,在做了充足的待產坐月的生活物資儲備之後,她不再踏出竹林一步,更多的時間是閉門在家安心待產。
陣痛的感覺一陣接一陣明顯加劇起來,惠蓮已清楚地知道那神聖的一刻就要來到。她環視了一下緊閉的房舍,在陣痛中體會將為人母的幸福。
「姐姐,救命啊,我是惠仁啊!」門外傳來妹妹久違而熟悉的聲音。
「啊–惠仁,你等等先―」惠蓮心氣驟然收縮,剛已在她兩腿之間露頭的兒子又一下縮回到她體內。
「惠蓮姐,這裡沒有什麼惠仁,你不要相信―」是山雀急促的聲音。幾聲翅膀撲騰的聲音之後,門外又歸於沉寂。
不一會,一陣氣若遊絲的聲音又從門外傳了進來:「姐,我傷得好重,你怎麼忍心見死不救,我是你的親妹妹啊―」此後門外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惠蓮的心一下子緊縮起來:那可是我唯一的親妹妹啊,如果眼睜睜看著妹妹遭遇不測,我將如何向逝去的爹娘交待?!她艱難地用雙手支撐著從床上坐起來,順手從床側取下一節竹棍,一點一點地將門栓挑開。
門開了。突然間,狂風大作,屋檐下的竹廉子獵獵作響,窗欞下的風鈴嗚嗚悲鳴,一時間,烏雲滿天,天地間飛沙走石。
一陣劇痛之後,惠蓮感覺大腿間金光一閃,只見兩片金色的碩大竹葉托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慢慢騰騰地飄起來,將嬰兒平穩飄移到她枕邊放下,兩片金色的竹葉即刻幻變成兩支金色的利劍直衝門外。剛出門口,瞬時變回兩片綿軟的竹葉,倏地落地消失,風沙驟停。
一條吐著紅信的千年竹葉青赫然盤立於門口,唇邊還殘留著幾根山雀灰色的絨毛。
竹葉青帶著得意的獰笑一躍而起,叼起床頭的嬰兒直衝竹林。
惠蓮掙扎著從床上跳下來,無奈被遠遠地甩在後面。只見竹葉青將嬰兒豎立於竹林中央,它自己搖身一變,幻變成一隻小小的軟蟲從嬰兒的耳朵爬了進去,嬰兒儼然成了一名統率,張嘴號令起來。
漫山遍野的竹葉、竹枝脫離竹杆在竹林里迎風飛舞,竹葉幻變成一支支金色的利劍,竹枝幻變為一把把金色的銅戟,從有序的陣式急速轉為胡亂的衝撞,鏗鏘碰撞之後,一一落地,隨之遁形。一桿杆翠竹一齊一開兩半,每個竹節上立著一個兵士裝束的小人,隨著翠竹的裂開一一墜地,霎時消散不見。滿山的蒼翠轉瞬成為一片荒山野嶺,奔流的小溪陡然乾涸。山谷里迴蕩著孩兒的痛哭長號:娘啊,你不該一念之仁啊,害兒事小,可苦了天下蒼生,萬劫不復,萬劫不復啊!
惠蓮跪地掩面長哭,後悔連連,長流下悔恨的淚水。淚乾而亡,終化為天下奇峰之悔連怪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