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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徐
我不太能辨賞幸福的味道,愛情的濃郁也無法作為常態,幸而,隨處可遇的稀鬆事物中獲取的清歡散落於流年。每一次,經歷那種時刻,就像咀咂一枚橄欖。除了愛,我願意將時間浪費在橄欖上。
上次回海門,在車上瞥見一塊交通警示牌,一晃而過,其中標語讓我的心動了動,設想著,下次要記得拍下來。這一次中秋回去,放棄坐車,走了段路,選了個角度將它拍下,很應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平安。」
那一刻,想念蘇東坡,想念他的舉杯邀明月,把酒問青天。千年滌盪,這種詩意的生活方式終究被極大多數人漠視。即便在宋朝,賦有閒心詩情的人也屬少數,否則,他又怎會發出「何處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的感慨?
站在警示牌下,秋陽灩灩,車水川流,忽然注意到馬路對面的一棟樓,十多年前,曾在其中一個窗內寄居。那時,我剛畢業,為工作的事感到前途茫茫,同住一室的師姐比我大三屆,趁暑假從鄉下來市裡學跳街舞的,所以有機緣共度一夏。房東是六安男孩,清秀,寡言,在這個小城修手機。
有一天夜晚,我和師姐在陽台聊天,他走了過來,仰望夜空,表達了一個關於月亮和星星的遐想,他那有別於平日的情味,像是酒後微醺,喃喃自語,並不在乎別人能否給予答案。
我真想整天處於這種狀態:花半開,酒微醺。人越是活得清醒,越是遠離快樂。清醒著,頂多趨於寧靜,而寧靜只是快樂的基礎。
心若無法棲息,無法微醺,身置之處就不能稱為家。
我身邊的人大多活得理智、務實、清醒、庸碌,就像空氣中漂浮著一座座小型冰山,不斷浮動中彼此靠近,然而很難擁抱和融化,有時產生撞擊,然後相距更遠。所謂的港灣,只是暫泊孤島。
寧可沉淪於冷冷清清的自由的寂寞海域,也不想束縛於看似熱鬧的狹仄的現實之羈。
中秋總是要回去一趟的。阿姨處事向來風風火火,強勢又匆促,她自嘲是中藥里的甘草----哪兒都少不了。她從抖音里學得一款點心,像燒麥和湯包的結合體,非常耗費時間,她很有興致地剁餡,擀皮,包捏,煎煮。
在市區陪讀,租住舊小區,廚房小如斗室,阿姨一個人在其中忙活,別人做事,難以入她法眼。大多數時候,她表現得沉默,氣氛也就不會很融洽。這一次竟然站在灶台前,邊做事邊哼唱歌曲。「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風雨後……」大概其餘歌詞已經忘記,唱來唱去總是這兩句。然而,已經難得,已經讓結實的日常有些許飄逸之味。上次聽到阿姨唱歌,恍如前世。有歌聲佐料的湯包,很美味。
午飯時照例陪外婆喝兩口。她說少點少點,多了會醉,我說醉了睡覺,阿姨說,醉了正好跳舞。
朝花夕拾杯中酒。這酒,可以是慰藉風雨之夕的一瓢友情,對酌取暖;也可以是愛過方知情重的一杯思念,悲歡獨斟。
最近讀《蔣碧薇回憶錄》,被她與張道藩的愛情深深震撼。前後十幾年,暗渡,牽纏,明修,瓜葛,在道德觀念盛行的社會,不能免於詬病。但是,回歸人性本真,愛情何須在意他人的目光與評判?庸庸俗眾怎能理解愛的真諦,又能對愛情的美、笑、痛、淚感同身受,繼而給與同情和讚美?
我想,一切的一切都不該成為放棄和阻滅愛情的理由,只要這份愛情足夠真摯熾烈。在愛情面前,一切都值得諒解,並且祝福。
蔣碧薇晚年追憶自己與張道藩的點點滴滴,兩人通信占了四分之三的篇幅。字裡行間,是密不透風濃稠交織的熱情渴望,是如膠似漆深刻自省的纏綿繾綣。
朝花,夕拾,是在追憶與回味中重開一遍。
1937年7月抗戰爆發,蔣碧薇帶著孩子避難重慶,張道藩信里寫道:「因為你喜歡桂花,我特地采了小小的兩朵,附在信中奉獻給你。最奇怪的是在我折取的時候,無意中得到兩朵五瓣的,不能不嘆為奇蹟!因為近芭蕉處的那株桂樹,居然也開了花,色艷味香,竟是一株難得的丹桂!我也采了兩朵,附獻於你。」
某個冬夜,張道藩期待蔣碧薇的信件最終落空,心中為此苦悶,想借酒消愁。酒,是他倆曾經一起喝過的、她喜歡喝因而他特意留著準備有機會再共飲的酒,喝酒的方式,是學她那樣往裡面加了糖的方式。「讓我看著你的麗影獨酌吧!我此刻是帶著酒氣寫信,也許你將來收到信時,信上還有酒味呢!」
有時,秋風秋雨愁煞人的天氣,他訪客、辦公、聚談,心裡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蔣碧薇。於是藉著陪友人飲酒為名,自飲茅台兩杯,仍然學她在酒里放糖,「此情此景,更令我憶念及你,更不能不以酒澆愁。」
亂世與俗世里的痴情男子,寂寞的人在風雨後。
中秋一過,桂花情疏跡遠,和往年一樣。
有時覺得,孤獨就像面對心境迥異的人,端在手裡的酒,左右輕漾,無法沉醉,或者微醺。
【作者簡介:江徐,80後女子,十點讀書籤約作者。煮字療飢,借筆畫心。已出版《李清照:酒意詩情誰與共》。點擊右上角「關注」,收看更多相關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