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人生虛無,我們通過美,獲得活下去的力量

2020-02-08     江徐的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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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徐


前幾日,我在朋友圈看到一位寺廟和尚發出感慨:「一切終將是虛無。」

也許你認為他是出家人,看破紅塵,自然覺得世間種種都是虛空。其實,積極拼搏的塵俗之人,何嘗不會產生虛無之感?

人生無常,似夢幻泡影,又短暫易逝,如露亦如電。活在這世間,每個人都在尋求歸屬感與存在感。由此,我想到作家川端康成與他的虛無主義作品,以及作品表現出來的美學思想。

他在一篇散文里寫道:「凌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凌晨四點凝視海棠花,更覺得它美極了。它盛放,含有一種哀傷之美。」這種將物哀美學融入日常生活的態度,在他的代表作《雪國》中,則展示得淋漓盡致。

1968年,《雪國》與《千隻鶴》、《古都》這三部小說,讓川端康成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成為第一個獲此殊榮的日本人。

在這作品中,作者以敏銳的感知能力、超群的寫作技法,表現了日本文人的精神:

人生是一次無常之旅,我們可一路欣賞物哀之美。

領獎中的川端康成

1. 人生無常,令人感到無限悲傷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川端康成的身世非常悽慘,這在很大程度上塑造出他感傷陰鬱的性格,也決定了他創作風格與思想的走向。

參加葬禮的名人,這是外界給予川端康成的稱號。因為,在他3歲時,父親病逝,4歲時,母親病逝,10歲時,姐姐病逝,15歲時,與他相依為命的祖父去世。從那之後,他開始寄人籬下。

坎坷的經歷,人生的無常,練就他一顆敏感哀傷的心。他以祖父去世為契機,開始踏上寫作之路,為之探索一生。

從故事結構看,小說《雪國》同樣流露出濃烈的無常色彩。男主人公島村是位舞蹈藝術研究家,他繼承豐裕的祖產,不必為生存奔波勞累。

電視作品《雪國》劇照

島村前往雪國旅行,在那裡的溫泉旅館結識藝妓駒子。他被她的潔凈、雋秀、婀娜所迷戀,每年都會去雪國,與之幽會。第二次去雪國,在列車上,島村偶遇少女葉子,他被她空靈、憂戚、無法形容的美深深吸引。

這樣的因緣際遇,讓三人之間產生微妙的情感牽扯。她深愛他,他對此波瀾不驚,他卻痴迷另一個她,另一個她也有意於他。

看起來,經過幽微曲折的情感經歷後,有緣人終將得償所願。卻不知,意外有時趕在明天造訪——

最終,決定跟隨島村離開雪國的葉子葬身火海,駒子在此意外中遭受打擊而發瘋。突如其來的變動,給予島村心靈的震撼,小說結尾寫道:「島村站穩了腳跟,抬頭望去,銀河好像嘩啦一聲,向他的心坎上傾瀉了下來。」

人之一生,總處於無常之中。

無常,即常。

電視作品《雪國》劇照

2.無常人生,讓人陷入虛無主義

人一旦認識到人生無常,就會陷入虛無主義。

《雪國》中的島村是不折不扣的虛無主義者,常處於迷離恍惚之中。生活中很多事情,在他看來純屬徒勞。

駒子是個積極上進的姑娘,多年來,她養成讀書做筆記的習慣。她自己裝訂筆記本,記下文章的題目與文中人物的名字。島村覺得,這是徒勞。他對她直言不諱:「完全是一種徒勞嘛。」

駒子拜師學琴。為了報答師恩,當藝妓賣身給師父即將病故的兒子看病。在島村眼裡,這也是徒勞。「這一切不是徒勞又是什麼呢?」

駒子以峽谷作為聽眾,每天練琴不輟。這行為背後蘊含的努力與意志,在島村看來,依然徒勞無益。書上寫道:「他強烈地感到:她這種情感與其說大有城市敗北者那種傲慢的不滿,不如說是一種單純的徒勞……如果一味沉溺在這種思緒里,連島村自己恐怕也要陷入縹緲的感傷之中,以為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徒勞。」

島村陷入虛無主義,覺得生死之間的種種都是徒勞。

然而,這種虛無不同於西方的虛無主義。加繆筆下的那位局外人,因為秉持虛無主義,對人生採取消極態度,來也好,去也好,生也好,死也好,都無所謂,活得麻木不仁。

對於自己的虛無主義,川端康成曾在諾貝爾文學獎授獎儀式上所做的演說《日本的美與我》中說過這樣一段話:

「滅我為無。這種『無』不是西方的虛無,相反,是萬有自在的空,是無邊無涯無盡藏的心靈宇宙。有的評論家說我的作品是虛無的,不過這不等於西方所說的虛無主義。我覺得這在『心靈』上,根本是不相同的。」

這種最終歸於萬有自在之空的虛無,讓川端康成自己以及他筆下的人物,獲得一個出路:物哀。

川端康成

3.物哀美學,給人帶來一些慰安

川端康成有他獨特的美學思想,具體表現為物哀、風雅、幽玄、冷寂、靜默。

其中以物哀最具特色。

日本復古國學書籍《紫文要領》中,對「物哀」做了以下解釋:「世上萬事萬物的千姿百態,我們看在眼裡,聽在耳里,身體力行的體驗,把這萬事萬物都放到心中來品味,內心裡把這些事情的情致一一辨清,這就是懂得事物的情致,就是懂得物之哀。」

需要注意的是,我們不能被「哀」字誤導,以為這種美學思想僅僅教人從事物體驗哀感,其實也有歡喜欣悅。

從對象看,物哀美學具有三個層面:人以及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世間萬象、天地自然。

物哀美學浸透整部《雪國》。在故事中,物哀的三個層面表現為島村對女性美、世態美、自然美的敏銳的感知與關照。

電視作品《雪國》劇照

在旅途中邂逅葉子,她迷人的美,讓島村的心顫動。他透過玻璃窗的映射,細品這種美:

「身影映在窗玻璃上的部分,遮住了窗外的暮景,然而,景色卻在姑娘的輪廓周圍不斷地移動,使任覺得姑娘的臉也像是透明的。是不是真的透明呢?這是一種錯覺。因為從姑娘面影后面不停地掠過的暮景,仿佛是從她臉的前面流過。定睛細看,卻又撲朔迷離。」

對於雪國的風光,島村同樣細緻感受:

「山巔好像精工的雕刻,從那裡浮現出一道柔和的斜線,一直延伸到山腳下。山頭上罩滿了月色。這是原野盡頭唯一的景色。淡淡的晚霞把整座山映成深寶藍色,輪廓分明地浮現出來。」

總之,《雪國》中的各種意象,都給讀者帶來冷寂、幽玄的審美體驗。川端康成以閒寂寞之心、風雅之趣發現美,感受美,創造美。

川端康成說,他寫《雪國》時,抱著對愛情表示感謝的心情。

當下,我們現實生活的節奏越來越匆忙,心靈在各種瑣碎事務中變得粗糲,心靈宇宙的空間被壓縮得日益逼仄。物質再豐富,也難以體會到真正的幸福。

不妨擇安靜一隅,翻開《雪國》,跟隨作者的節奏與審美體驗,讓心靈獲得滋養,在美中汲取愛的力量。

就像川端康成的一句話:「如果說,一朵花很美,那麼我有時就會不由地自語道:要活下去!」


【作者簡介:江徐,80後女子,十點讀書籤約作者。煮字療飢,借筆畫心。已出版《李清照:酒意詩情誰與共》。點擊右上角「關注」,收看更多相關內容。】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PbdaLXAB3uTiws8KS2rV.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