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歷史上,蘇軾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傳奇的人物了。他不僅通音律,擅詩詞,精書畫,就是隨便寫一篇古文,都能令當時的主考官歐陽修和梅堯臣唏噓不已。
可惜的是,東坡一生仕途坎坷,先是受變法新黨所排擠,不得不遠離廟堂;然又經歷「烏台詩案」,獲罪被貶黃州,差點一命嗚呼;後來又被舊黨所不容,晚年流落儋州。都說「文章憎命達」,「哀怨起騷人」,正因為這些坎坷磨難,才致使蘇軾窮而後工,成就一篇篇千古名章。
比如,蘇軾經歷人生中第一次大磨難——被貶湖北黃州,他就寫下了《赤壁賦》、《念奴嬌·赤壁懷古》、《黃州春日雜書四絕》、《滿庭芳·蝸角虛名》、《西江月》等曠古絕倫的精美華章。
在黃州的五年間,蘇軾儘管也曾失意過,迷茫過,但作為一個樂觀派達人,曠達的胸懷仍能使他積極生活。此外,他時常禮佛,陶冶情操,把定慧院當作第二個家,寓居於此。
《東坡詩集》中,關於定慧院的詩詞有不少,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這首《卜運算元·缺月掛疏桐》了,它的小序就是「黃州定慧院寓居作」,是蘇軾被貶黃州所作。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東坡的詞大多以豪放見長,這首詞看起來別發孤寂。上片為我們營造出一個夜深人靜、月掛梧桐的清冷氛圍。月是缺的,橫掛在稀疏的梧桐樹上,清輝灑滿大地。深夜時分,萬籟俱靜,詩人出筆不凡,開篇就渲染一個孤高的氛圍。
接下來的兩句,蘇軾先從一位獨來獨往「幽人」形象出發,隨即引出飄渺輕靈的孤鴻,兩種意想互相契合,令人油然而生出:那孤高自賞的「幽人」,是否是這縹緲若仙的孤鴻之影?
詞人通過虛實結合,人物形象對接,強化了「幽人」形象的超凡脫俗,極富詩意之美。
下片描繪出一個特寫鏡頭,孤鴻突然驚起又回過頭來,像是心懷怨恨卻無人知情。它挑遍了寒枝也不肯棲息,甘願在沙洲忍受寂寞和淒冷。
蘇軾運用象徵的修辭手法,匠心獨運地通過月夜孤鴻的縹緲,驚起回頭,懷抱幽恨和選求宿處,來表達自己貶謫黃州時期的孤寂處境和孤高自賞,以及不願隨波逐流的心境。人似孤鴻,孤鴻似人,詞人和孤鴻惺惺相惜,以擬人化的手法把孤鴻的心境展現無餘,顯示了作者高超的藝術技巧。
這首詞的最後一句「寂寞沙洲冷」,因為用詞精妙,被後人因為著名的歌曲名,由周傳雄演唱,儘管歌詞和原詞不同,但一個曲名也足夠引人注目了。
縱觀全詞的境界,確實如同「蘇門四學士」之一的黃庭堅所言:
「語意高妙,似非吃煙火食人語,非胸中有萬卷書,筆下無一點塵俗氣,孰能至此!」
其中高曠洒脫,超塵脫俗的境界,非常人能語,作者「以性靈詠物語」,取神題外,空靈飛動,含蓄蘊藉,因此才會流芳百世,為後人所道。
正因為此詞仙風道骨,遊人孤鴻影,歷來爭議很大,有人認為這是一首詠物懷人的詞。
據《宋六十名家詞·東坡詞》記載,這首詞的創作緣由是因為東坡寓居定慧院,每到深夜詠詩時,總有一位美女在窗外徘徊,東坡開窗是就看到她翻牆而走。她極度崇拜蘇軾,長相貌美,二八年華都不願嫁人。東坡知道後,怕耽誤人家,就把她介紹給一個青年才俊。美人因為心有所屬而不得,後來鬱鬱而終,葬於沙洲。東坡流落儋州時,聽聞此事有感寫下此詞。
若真有此事,便可推斷這「幽人」正是此女,她深夜獨來獨往,為愛奔走寧缺毋濫,甘守寂寞也不隨波逐流。詞中如夢如幻,自有仙風道骨,給人以清高之態。
總之,不管是孤鴻,還是幽人,都是作者心中的寄託,寄託的是蘇軾清高自許,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貴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