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5日,一條新聞刷爆了全球,39名偷渡者凍死在一艘開往英國的貨櫃貨車內。作為一名在英國生活的曾經的偷渡者阿強,得知這個消息後,那道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傷疤再次被撕裂——
本文系作者獨家採訪而成,以第一人稱講述。
01
我叫阿強,今年24歲,曾是一名偷渡的少年,來到英國已經有11年之久。我出生在福建省福清市一個沿海的小村裡,上有兩個姐姐,我是家裡唯一的兒子。
我們村是靠海不吃海,父母祖輩靠種地為生,日子十分貧困。也許是長年生活在海邊的緣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那裡就開始了赴海外打工熱潮。
我從小就常常聽奶奶講這家去美國了,那家去澳大利亞了,都發了大財。看著村裡豎起越來越多的小洋樓,我真是又羨慕又嫉妒。村裡大部分成年人都想盡各種辦法出國務工去了,和我一起的孩子基本上都是留守兒童。
我爸爸也曾嘗試過去日本,但因早年落下的腿疾,兩次偷渡都沒有成功,於是家裡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5歲的時候,我父親就告訴我:「你做好準備,只有你出去了,我們家才有希望。」懵懵懂懂的我,隱約知道點意思,點頭答應。
福清人比較現實,是骨子裡怕窮,又死要面子的那種。「不管黑貓白貓,逮住耗子就是好貓。」有沒有本事都要用錢來說話。
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生存比讀書重要,掙錢比學歷重要,男孩子只要會掙錢養家,女孩子能嫁給有錢人就行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在我的童年裡,長輩人從不在學習上給我壓力,但從小吃苦耐勞,摸爬滾打,練就了一身獨立生存的能力。而有朝一日,出國掙大錢,蓋洋樓,衣錦還鄉,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
2008年,剛上初一的我,就和村裡孩子一樣早早輟學,等待著能夠出國的機會。
其實那幾年偷渡事故多發,2000年多佛爾慘案,2004年拾貝慘案,遇難者幾乎都是福清人,甚至都是我們鎮上認識的。但這些都沒有讓我們放棄去海外掙大錢的夢想。
也許很多人都不理解:生活怎就過不下去了,非得傾家蕩產去找蛇頭,捨生冒死去偷渡?
當然,出海種田固然餓不死,但是在這個面子大過天、每年都有人暴富的村子裡,你一個徒有四壁又不去努力不去奮鬥的年輕人,有多被人瞧不起!這似乎是當地的一種傳承。這種壓力是環境給的,是長輩給的,也是自己給的!
偷渡是條不歸路,成者棺材,敗者草蓋。無論成敗都有可能一輩子回不來了,所以這裡每個準備出國的人都是懷著最美的幻想,做著最壞的打算,有著幾分僥倖,亦有幾分恐懼和不舍。
偷渡的路線非常艱難,海陸空都有,每個人的路線和方法都不盡相同,歷時一般需要2—3個月,有時還會更久,甚至被滯留在其他國家做苦工,一輩子都回不來的。還有一些中途死在路上。
偷渡都有不可預估的風險。蛇頭會根據路線的難易程度不同和去的目的國不同,收費也不一樣。當然這也不是隨便選擇的,要看運氣。
當時,我們那批有兩條路線可選,一條是乘飛機到俄羅斯,再翻山越嶺到希臘或德國,最後走海路到達英國;另一條是迂迴路線,先飛到其他國家,再飛到法國或比利時,然後走海路去英國。
兩條路線安全度不一樣,所以錢的相差也很大,前者15萬,後者30萬。付款方式一般是先預付一部分,偷渡成功後再付清餘款。
在十年前,這些錢對於我們這種剛解決溫飽的農村家庭來說,無疑是個天文數字。但爸爸還是咬牙借了三十萬的高利貸,為我選擇了一條相對安全的路線。
在村裡,只要是為了偷渡出國借錢,大家都願意借,似乎只有出國打工才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和我爸一樣,願意背負高利貸,比如村裡和我一起長大的阿勇就是選擇了15萬的路線,事後也證明爸爸的抉擇是正確的。
02
2008年8月,我剛過完13歲生日的第10天,爸媽送我上路,同行的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大我3歲的舅舅家表哥。
臨行那天,藍天白雲,微微的海風夾著陣陣的暑熱,媽媽把行李放在我手裡反覆囑咐個不停,而父親卻一言不發。直到上車後,我看到他偷偷扭過頭抹去眼角的淚水。
都說無知者無畏,我心裡滿滿的都是對未來生活的好奇和嚮往,一路上我和表哥有說有笑,非常開心。對於這遙遠的路途有多大的風險,我並沒有太多的概念。
其實偷渡無論出價多高,都沒有固定、明確的路線,也沒人保證你一定成功,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路線也是隨時會改變。
我們的第一站是飛到印尼,從其它國家飛歐洲可能會更容易些。下機後,我們被當地的一個黑皮膚、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接到一個密閉的住所里,不讓出門,也不讓大聲說話,每天僅提供一頓炒米飯。
發餿的米飯、悶熱的房間,沒過三天,我心中那點新鮮和好奇就被消耗乾淨,心裡隱隱有些後悔,然而開弓哪有回頭箭?為了掙大錢,為了蓋洋樓,為了那30萬的高利貸,我必須忍受這一切。
在這間屋子呆了一周左右,那個一臉橫肉的傢伙給我們送來了新的護照和機票,護照上的文字我不懂,但照片是我。我們當晚飛到衣索比亞,有了前次的經驗,這次稍微好熬一點。
9月初,我們又輾轉來到了比利時的一個城市,再次被關進一個密閉的房間裡,房間裡早已聚集了十多個人,男女老少都有。大家語言不通,都不說話,每天有人送一點麵包和自來水來維持生命。
房子一角有個僅能容得下一人的廁所,濃濃的臭氣在這不通風的空間內瀰漫,讓人作嘔。唯一能看到天的地方是屋頂部一個小小的天窗,在白天和黑夜不停地交替中,我們數著日子過著每一天。
在比利時滯留的每一時刻,對於我們來說都是煎熬,因為我們不知道哪一天會有機會,更不知道能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距離英國越近,大家就越發焦躁不安。
終於,在第38天夜裡,我們被人領著,登上一輛皮卡車。皮卡車駛到一個港口,接著,我們被塞進了一輛貨車的貨櫃內。
這輛車是冷藏車,由兩個大的冰櫃組成,慶幸的是我們沒有進冰櫃,而是擠在兩冰櫃之間的縫隙里。
貨櫃內黑洞洞的,裡面大約塞著二十來個人,不知都是哪個國家的,其中還有個七八歲的黑皮膚的小男孩,他出奇的乖巧,默默地擠在人群里一動也不動,但我看到他的眼神中滿是驚恐。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每個人都幾乎貼在一起,蛇頭為了賺更多的錢,肯定是想塞更多的人進來。貨櫃里不透氣,大家都不敢出聲。遇到貨車停車,每個人幾乎都要屏住呼吸。
這樣不吃不喝不拉,不知顛簸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我又餓又悶,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暈了過去。
我依稀看到了遍地都是黃金的英國,還有媽媽給我做的最愛吃的炒冬粉,但我怎麼也吃不到……我被表哥拚命搖醒時,聽說真的已經到了英國的地盤,就是現在多佛爾港口附近。
表哥說:「我們到英國了!」我揉了揉眼睛,跟在蛇頭後面,發現我們被貨車扔在一片沒有人煙的空地上。我沒有看到遍地黃金,只有黎明前的黑暗和港口那幾盞忽明忽暗的鬼魅似的燈影。
但我還是很欣慰,挨過這最長的夜,我終於可以看到朝陽了。我們按照蛇頭的指示,首先銷毀身上所有證件,然後等待人來接應。
天亮後,我們等來的卻是警察的抓捕。還好,我已經在心裡無數次地演練過,被警察抓住後,如何應付各種審問。
我們被送到移民局,面對各種盤問,我們都反覆重複著兩個單詞:「refugee(我是難民)」,「 orphon(我是孤兒)」!
我們編的故事很逼真:我們是無爹無娘的孤兒,被人販賣到英國,現在無吃無住,流浪在街頭,請政府收留。
將近兩個月的顛簸流離,原本瘦小的我早已經虛弱不堪,又加上篷頭垢面,真的如同戰亂國家的難民一般。這些天來憋在心中的驚嚇和委屈,讓我們真真切切地痛哭失聲……
故事的情節都是蛇頭和偷渡過來的前輩們設定好的,因為那時英國對待難民的態度比較寬容,特別是對未成年孤兒很優待。我們只有通過申報難民和孤兒的方式,才能更容易拿到合法的身份,而不至於一直黑下去。
這種方式很冒險但也是最有效的。不知是我們的故事太悲慘,還是對我們這種裝傻耍賴的方式太無奈,我們沒有被遣送回國,而是被送到了孤兒院等待有人領養。
在未成年期間,我們還可以接受英國的教育,等到18歲之後,我們就有希望拿到英國合法的身份,有了身份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找工作掙錢了。
這也是父母為什麼把這麼小的孩子送出國的原因,未成年兒童偷渡,更容易被保護下來。
走到這一步,歷經兩個月的偷渡算是徹底成功了!我用藏在身上的英鎊,買了電話卡,給爸媽打電話報平安。
接通電話後,媽媽哭了好長時間,就連從不掉淚的爸爸都傳來了抽泣聲,爸媽嘴裡不斷念叨著:「我命(寶貝的意思)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03
後來我聽表哥說,和我們一批走的阿勇出事了。他在爬山的時候,被山上的毒蟲咬了,荒山野嶺,因為無法就醫,最後發起高燒,兩天後就死掉了,他爸媽連個屍體都沒看到。這是和阿勇一起偷渡但成功的同村夥伴捎回去的消息。
「阿勇死了?!」我又震驚又難過。阿勇才比我大2歲,從小一起光著屁股長大。我們臨走時曾說好的在英國見,說好的一起掙到錢後再一起回家的啊!
怪不得給爸媽打電話時,他們哭得那麼傷心!這兩個月爸媽的擔心和無奈,再加上阿勇不幸遇難的消息,這種種牽掛,對每個偷渡者的父母和親人來說,那是怎樣的煎熬啊……
阿勇的死也成了我心裡始終抹不去的陰影,我始終不相信那是真的,有時候在英國街頭遇到和阿勇長相相仿的華人,我都要跑過去看看,直到失望而去。
後來的日子,我和表哥分別被寄養到兩個英國家庭里,相距甚遠。
領養我的是一對倫敦的夫婦,他們沒有兒女,對我也很好,但是生活習慣和語言的不通,讓我感到非常拘謹。
再加上家裡30萬的高利貸如大山一般壓在我幼小的肩膀上,我根本沒有耐心去接受教育,更不可能等到18歲,掙錢還債才是我的當務之急。
三個月後,我辭別了寄養的家庭,在老鄉的幫助下開始了提心弔膽地打黑工的生涯。
打工第一步大都是從餐館做起。這樣的工作也不好找,用黑工的餐館如果被查到,老闆將會被處一萬英鎊的罰款;如果用童工會罰得更多。
我最早是在我們一家遠房親戚的餐館裡做工。餐館一般下午兩點開始上班,一直干到夜裡兩三點,每天都要工作到十二個小時左右。
由於怕被查,我始終躲在後廚狹小的空間裡刷盤子。手泡在水裡不停地幹活,天天累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最開心的日子是發工資的時候,周薪200英鎊,當時匯率是10—12,一個月大約有八千多的樣子。
這對我來說是筆巨款啊,我小心翼翼地從十幾張鈔票中,留下一張最小面額的,然後其餘的錢交到老鄉手裡,換成人民幣,再匯到爸媽的帳戶上,用於償還家裡的高利貸。
隨著我的長大,我也換了好幾家餐館,慢慢地從後廚轉到前廳,薪資也不斷增加。並且,我也利用業餘時間學習語言,口語能力得到了大幅提升。我用三年的時間還清了家裡的所有貸款。
雖然代價有點高,但比起那些偷渡途中遭遇意外的、那些歷經艱辛來到英國又被遣送回去的、那些找不到工作四處遊蕩的人要幸運得多,我很感謝爸爸能狠下心為我選擇的「VIP路線」。
無債一身輕後,我有了更高的目標。我準備攢錢開一家屬於自己的餐館。開餐館、開超市,自己做老闆,這也是海外打工者的高級夢想。
18歲那年,我取得了英國的合法身份,擁有了暫時居留權。我離開餐館在一家公司找到了一份工薪更高的業務員的工作,這份工作不同於在飯館打工天天熬夜,但跑業務要經常出差,往返於各個城市,風餐露宿,特別辛苦。
好在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一年後,我和表哥一起終於積攢了8萬英鎊,我們在倫敦租了個門面,共同投資了一家中餐館。
餐館不大,有二百多平。我們請了一名廚師,我和表哥既當助手又當服務生。(因為我們都是從各種餐館出來的,都有拿出手的廚藝。)
餐館開業後,由於我們用心經營,服務周到,慢慢地贏得了一些回頭客。三個月後,餐館的生意日益紅火起來。
正在我們盤算著要擴大經營時,突然有一天來了幾名檢查員,要對餐館進行食品安全檢查,並讓餐館立即停業。
我們當時一臉懵,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最後才弄清事情的真相,原來是一個經常來的英國客人,特別喜歡吃我們店的烤生蚝。
誰知,上次吃完後的第三天突然拉肚子,他懷疑餐館食品出了問題,還懷疑自己感染了沙門氏菌病毒,於是就把我們餐館告上了法庭。
餐後三天拉肚子也能怪到餐館頭上,我們也是醉了!但英國的法律就是這樣,食品安全尤為重要。如果要打官司代價會更高。由於情節不嚴重,我們被罰了5000英鎊,停業一個月整頓。
這件事後,讓我和表哥心裡都落下了陰影,整天提心弔膽,唯恐哪一天再出差錯。不久,我們低價轉讓了餐館,這耽誤了大半年的時間不說,還里里外外賠了將近80萬人民幣。
創業失利後,我的滿腔激情受到了壓制。我又開始跑起業務,疲於奔波之餘,有時候也會捫心自問:當年冒死偷渡,8年含辛茹苦,到如今依然是一無所有,我所付出的這一切到底值還是不值?
04
2015年春天,在我人生最迷茫的時候,我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次愛情。女孩叫田馨,武漢人,是倫敦一所大學的留學生。
第一次遇見她是受朋友之託去接機。她的航班晚點了三個小時,我等得心浮氣躁時,一個陽光明媚的女孩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就是阿強吧!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哈哈……我第一感覺就是你!」隨後一串清脆的笑聲,如春風拂面,讓我冰封已久的心都融化了。
「我,我是……」我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拘謹不安,於是慌忙把行李箱接過來,塞進我開的那輛破豐田車的後備箱裡,來掩飾這一刻的尷尬。
田馨和我同歲,但老成滄桑的我和活潑靈動的田馨好像是兩個年代的人。
車在彎彎曲曲的街道上飛快地行駛著,田馨的一言一行,都讓我如浴春風十里,一路春暖花開。
在異國他鄉孤獨的日子裡,我和田馨成了好朋友,她每天都會和我分享一些她學校的見聞。我也會時常學做幾道湖北菜請她來解解饞。
和田馨在一起的日子是溫暖的,她就如一道光照亮了我灰暗無邊的世界。和她在一起,我才感覺到我以前只是活著,而現在才是生活,十多年來除了掙錢以外的生活。
美好的日子都是短暫的,田馨一年的讀研留學時光轉眼即逝,臨走前幾天,她很直白地告訴我:「阿強,只要你點一下頭,我就願意留下來陪你!」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想用「非法滯留」的方式留下來陪我,但我絕不能那樣做!
田馨是高學歷的富家女孩,回國後有很好的發展前景,更會找到一個門當戶對的男朋友,而我作為「英漂」,在這裡什麼都不能給予她!如果她非法滯留,沒有合法身份,連工作都找不到。
我不能因為自私而耽誤了自己心愛的女孩!
田馨帶著痛苦和失望走了,也帶走了我生命中的那道光。從此以後,我心如死灰,真的一心掙錢,別無它念了。
2016年聖誕節前夕,倫敦街頭的聖誕集市上熱鬧非凡,我穿過人群,停留在一個流浪藝人的面前,聽著他的彈唱,我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這個時刻,只是我身邊少了那個最愛的女孩……我的內心一陣酸楚。
「阿強!」突然,一聲熟悉的呼喚,一個笑魘如花的女孩出現在我的面前!像在夢裡,卻又真的是她!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像失而復得的寶貝,再也不願放手了!
原來,田馨不顧父母的反對,放棄了國內的舒適工作,再次來到了我的身邊。她辦的是旅遊簽,每次只有半年的留英時間。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分鐘都彌足珍貴。
為了不辜負愛情,為了能給她更好的生活,我開始和同鄉們做起了生意,掙鬼佬兒的錢(鬼佬是我們對當地洋人的稱呼)。
我從國內進貨,批發到英國的各個商店。我們福清人喜歡抱團取暖,互相提供市場信息。一年時間,我的收入就達到了八萬多英鎊。
2018年是我最高光的時刻,我花了200多萬在村裡蓋起了最漂亮的別墅。我讓父母放棄種田,過上了衣食無憂的風光日子。
並且,更關鍵的是,我得到了田馨父母的認可,和她正式訂了婚,我也獲得了英國的永久居留權……
然而正當我人生得意、無限風光的時候,卻又一次跌入困境。
2019年3月,我疑遭同行舉報,英國稅務人員來到我的住所搜查,搜出了兩萬多英鎊現金,這筆錢是我生意上的周轉資金,還沒來得及轉移。
當時我在外地,田馨一人在家,她無法說明資金來源,因涉嫌逃稅,沒收了財產,田馨也被遣送回國。
後來,田馨做過各種努力,都沒法再進入英國境內了。她為我承擔了罪責,而離開田馨的我又像孤雁一樣,失去了奮飛的翅膀。我開始慢慢厭倦這漫無邊際的漂泊……
2019年是我來英國的第11個年頭。11年沒回家了,當年那個少年已經長大成人,而爸媽的音容笑貌和家鄉的模樣成了手機視頻上遙不可及的畫面。這麼多年,想家想爸媽的時候,我們就瘋狂寄錢回去。
傳統意義上的孝順變得簡單粗暴。
這兩年,媽媽的心臟一直不好,爸爸的腿疾更嚴重了。每次打電話,媽媽總是念叨著:「我命!回家吧!媽媽想你了!我命!該結婚了!媽媽把房子裝修好了………」
看到他們日益增多的白髮,和那落寞無助的眼神,我的心都被刺得滴血。而每次決心回家的時候,又想再等等,等再多攢點錢,等混得再好點。
福清人骨子裡的那種要強,總想混得人模狗樣、風風光光的,才敢回鄉見江東父老。
前段時間,母親託人給我捎來一隻家裡喂養的滷鴨,我邊吃邊掉眼淚。這是我這麼多年吃的最香的一隻鴨子,滿滿的都是兒時的味道、愛的味道、家鄉的味道……
我和田馨的婚期定在今年年底,我終於要回家看看了!至於婚禮之後,還回不回英國,我還沒決定。
我本來已經有資格申請加入英籍了,但我沒有。因為我是中國人,愛我的和我愛的人都在那裡。
表哥也回家相親去了,福清人打著洋工,骨子裡卻很守舊。無論掙多少錢,都會聽父母的話,相親、結婚、生子,走著最傳統的人生之路。
現在,中國的經濟突飛猛進,已經成了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我的老家福清也成了全國百強縣,中國人已經很少再去冒死偷渡,而更多的中國人來到歐洲,都是真正地去留學和旅遊。
我也只想再掙鬼佬兒幾年英鎊,然後回國和田馨在武漢買套房子,開個門市做點小生意,過平淡而安穩的生活。
這次越南39人偷渡死亡事件,讓我再次看到了十年前的我們,十年前那個偷渡的少年。
正如越南遇難的那個女孩寫的那樣:「以前我以為歐洲是粉色的,現在才知道歐洲是黑色的。」
是的,歐洲不是遍地黃金的國度,任何收穫都要靠我們的努力去爭取!但任何的爭取,都不值得我們去付出生命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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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曉宏 銷售
編輯 | 雲中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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