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悠少年夢

2020-03-27     天府散文

歲月悠悠少年夢


楊曉春(安徽)


近日讀孔子注釋《易經》而作的《十翼》,忽然想起年少時的一件往事,很是好笑,笑過之後,多有感慨,遂記之。

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在家鄉安慶市北門外育紅小學(戴帽初中)讀初中。那時,學業沒有現在要求高,下了課就是自由的天地。學校文娛活動豐富多彩,記得最清楚的是「學雷鋒、做好人好事」。同學們積極性非常高,「趕、超、比」的氣氛很濃,都在絞盡腦汁,尋找做好人好事的機會。

學校坐落在環境幽靜的山崗上。上學要過「老虎滆」(河水名),河上有一座「卷洞橋」(石拱橋),橋高出路平面約兩米。過了橋約百米,就是一條長長的坡道,是上學放學必經之路,也是方圓十幾千米唯一的通道。澤、宏和我是最要好的同學,上學放學總是結伴而行,喜歡在「老虎滆」邊、「卷洞橋」上玩耍。澤點子多,號稱「軍師」,宏活潑好動,話語幽默。學校自開展「學雷鋒」活動以來,班裡其他同學都有表現,有的還上了牆報,很讓我們羨慕。我們仨湊在一起商議。宏說:「我們經常在橋上和坡上,幫拉板車(人力木架車)的師傅推車,這也是好人好事,我們就報這個吧。」澤說:「這個行是行,只是太一般了,要搞就搞個有影響的。」

那個年代實行供銷制,農村公社所在地和各大隊部都有供銷社設立的供銷部,貨物運輸就靠人力板車。道路彎曲狹窄,上坎下坡很是費力。板車上的貨物總是碼得很高,正常情況是車前有人拉,車後有人推,否則,遇到上坡路段就無法通過。為了節省人力,拉車的師傅們總是兩三輛車同行,遇有坡道,後面的板車停下,前拉後推,大家一起用力把第一輛車護送到坡上,如此這般,回頭再護送坡下的車。這種方法叫「盤路」或「盤車」。「卷洞橋」是必經之地。

春天的「老虎滆」懶洋洋地舒展著身姿。早起的村民已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吃過早飯,我們仨守候在「卷洞橋」上,興奮地注視著由遠而近、裝滿貨物的兩輛板車。近了,眼瞅著兩位師傅吃力地拉著車上橋,匍匐的身姿幾乎貼近地面。汗,順著下顎滴下,亮亮地拋向地面。濕透了的汗衣貼著脊樑,汗氣裊裊。

我們抑制著衝動。

過了橋,後面的師傅將板車小心地停在坡下,並在前把手處頂上車撐,妥當後,一步一回頭地小跑著幫前面的師傅推車去了。機會終於來了。我們仨衝下橋面,來到停在坡下的車旁,解下車撐,宏在前面拉,澤和我在後面推。積蓄了很久的三股能量使板車快速地向坡上衝去。我們要努力接近前面的車,爭取同時到達坡頂。那時,師傅們該多驚訝又多高興啊!

車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我們已明顯感到使不上勁,腿發抖、手發麻、腳底打滑,猛然感到車身變重、車尾翹起並快速下滑。宏摔倒了,趴在地面。車像發瘋的老牛,掙脫著,倒沖向坡底,仰面翻到路邊的水溝。

起風了,春風拂著面頰,我們的心一陣陣發涼。宏彎曲著腰,雙手捂著膝蓋,已蹭開的褲洞,似欲哭無淚的眼,滲著血。「跑吧!」澤的「軍師」才能適時顯現。我們仨拔腿就跑。後面隱隱地有叫喊聲。

我們慌慌張張地跑到學校,溜進教室,才意識到闖了大禍,預感著即將發生的事。拉車的師傅會找到學校,學校會嚴厲處分我們,家長要為此賠一筆巨款,我們的家庭是無論如何也賠不起的。想想別的同學做好人好事,受表揚、上牆報,我們卻成了反面人物。心在下沉,眼淚在打轉。我們忐忑不安地度過了一上午,又惶惶恐恐地熬過了一下午;第二天、第三天風平浪靜,我們懸著的心稍稍放下的同時,又莫名其妙地期待著拉車師傅的出現。我們矛盾著、不安著。

我們依然像往常一樣上學放學,只是路過這段坡道和橋時,心裡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我們不知道拉車師傅為什麼沒有找上門,也不敢去打聽事情的原委。依然能遇到拉供銷社貨物的板車和附近村民的板車,我們還是默默地上去推車,只是比以前更加賣力了。

歲月悠悠,少年的夢想絢麗多姿,也有實現的,也有隨風飄散的。老同學相聚談及「卷洞橋」上的過往,幾多回味、幾多感慨。

兩千多年前的孔子作《十翼》,其中《易經·繫辭下傳》對社會和人生的定位耐人尋味:「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鮮不及矣。」「卷洞橋」上的過往實屬「力小而任重」,姑且能讓我們在人生的過程中,謹記之、慎行之。想到那些位尊而德薄、智小而謀大之人,心常戚戚矣。

黑格爾認為,人類從歷史中吸取的最大教訓,就是不知道從歷史中吸取教訓。黑格爾陷入了人類命運的宿命,姑且聽之罷。

然而,無論是儒學聖人孔子,還是哲學大師黑格爾,他們都無法理解一個時代的精神力量所蘊含的社會驅動力,同樣是驚人的。

(圖片:網絡)

楊曉春,安徽省六安市裕安區中學高級教師。《天府散文》平台作者。崇尚以文會友,以友為師;熱愛生活,以文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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