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貓記

2019-11-27     南方周末

(圖文無關) (新華社/衛星社/圖)

家裡有一隻貓,是那種最普通的狸貓,黃色的,身上綴著虎斑,一綹一綹的紋路,乍看起來,並無格外的迷人之處。

說留貓,這並不是愛貓人士的行話。可是我覺得這麼說更貼切,因為這貓來到我家的方式有點特別:它不是我們領來的,也不是別人贈送的,更像是自己找上門來、我們把它留下來的。

我們所居住的是一個很大的小區,院子裡花叢樹牆不少,是貓兒藏身的好地方。天長日久,竟成了流浪貓的庇護所,院子裡還有一位熱心的貓女郎定時定點投喂貓糧。

我說的這隻黃貓,就是這眾多流浪貓中的一員,但看起來又有一點與眾不同。它不像其它貓那樣結伴活動,一副形單影隻的樣子。它還膽怯,別的貓爭食貓糧時,它會默默地蹲守一旁,靜靜觀望,戰場歸於平靜時,才會慢悠悠地走過去,心不在焉地吃上幾口。

我們與這貓的交集最初沒有超出路遇之誼。開始時是妻子注意到它,覺得它乾淨,性情淡定,於是買了點貓糧,偶爾投喂幾次。慢慢地,它對我們失去了戒心,有時看見我們走過,竟會遠遠地朝我們奔來,多數時候,我們身上並無貓糧,所以它也就失望而歸。

這樣的關係維持了很長時間,我們漫不經心,貓兒熱切期盼,中間的錯位很快滑過一年。好在,對於這隻貓來說,我們只是它眾多口糧的來源之一,我們的出現只是一種食物來臨的徵候。

回頭想來,這貓兒或許早有了心機。春天暖洋洋的一個中午,我與妻子出門辦事。出了樓門,見這貓兒遠遠地飛奔過來,好像把我們當成了主人。對於它的出現和超乎以往的熱情,我們沒有心理準備,買來的貓糧還躺在家裡的柜子上呢!妻子想上樓取貓糧,卻又擔心這一去一回,貓兒又沒了蹤影。就在這時,令人驚奇的一幕出現了:這貓兒就近躥上一處乾淨的水泥平台,在上面打起滾兒,對著我們倆翻著肚皮。我至今無法判斷,它是在享受那片被太陽曬得暖意十足的水泥台,還是向我們示好撒嬌。一個無法逆轉的事實是,自那以後,妻子每次出門,包里都不忘帶上一小盒貓糧。

這種心裡有貓的日子沒過多久,妻子便小心翼翼地向我試探將這貓兒收養。在我看來,這是危險的想法。我雖不是魯迅那樣的仇貓派,但對貓卻沒有特別的喜愛。小時候生活在農村,家裡照例都是養著貓的。記憶中,那些貓會莫名其妙地消失,然後長輩們就會再養一隻。養貓,在那時的農村,是增加生產要素的行為吧。對一隻貓的評價,首要是是否「逼鼠」(捕捉和嚇阻老鼠的本領),其次是是否「嘴普」(不挑食)。至於一隻貓是否好看,誰又會在意呢?當時,家裡的貓總是被不停地呵斥,要麼是因為挑食,要麼是因為圍著人的腿繞來繞去而擋道,要麼就是因為偷嘴。

這樣的記憶,讓我在養貓這件事情上格外保守。我反覆告誡妻子養貓的後果,外出遠行不再自由、每天清理糞便、健康問題、最後的結局,如此等等。這樣的勸解在很長一段時間似乎打消了妻子的念頭,我以為這事大致如此了。

時間很快來到秋天,院子裡的樹葉開始變黃,流浪貓難熬的季節就在眼前。雖然小區地下車庫照例將成為這些動物越冬的選擇,但那裡的風險顯而易見,每年冬天都有不少流浪貓殞命車輪之下,無法看到來年的春暖花開。

一個秋風冷疾的傍晚,妻子比往常提前下班回家。這貓兒似事先預謀一般,亦步亦趨地跟著上了樓梯,大搖大擺地抵達電梯門口。妻子驚異遲疑之間,它卻突然如閃電般逃離,原來樓梯的另一面又走來了一個它可能並不熟悉的人。

這意外的事件令妻子整晚心有戚戚。更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傍晚,下班回來的妻子又遇到了幾乎相同的一幕。這不能不讓我也跟著動容,感慨不已。好吧,我對妻子說,看來這貓是看上咱家了,那就讓它來吧。

妻子當晚就向熱心的貓女郎通報了這一決定,對方大喜過望,仔細介紹了這貓兒的生活習性,並透露這貓兒系本樓住戶棄養。包在我身上吧,我幫你們安排,貓女郎最後答應道。僅過了一日,貓女郎就發來消息,說貓兒已捉好放在家門口!留貓的最後過程如此乾淨利落,恰如一道白光閃過,但我總感覺,這貓卻謀劃了大半年,我們落入了圈套。

這件事已經整整過去兩年了。我們至今仍不知道這貓兒到底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今年幾歲。不過,我們發現,它確實長著一雙綠色的眼睛。

衡愛峰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UQ57rW4BMH2_cNUg87v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