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企業社會責任管理漏洞，是否構成股價潛在風險？

作者：南方周末中國企業社會責任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 劉丁

在ESG投資興起的今天，企業社會責任還只是空談嗎？從特斯拉的歷史來看，如果處理不當，會導致股價異動。

作為世界頂尖科技公司，特斯拉終於在2019年第3季度實現盈利，生意和股價蒸蒸日上，但是，公司在社會責任管理的漏洞卻依然不斷暴露。

3月初，特斯拉被消費者投訴存在減配問題，特斯拉上海也因此被中國工信部責令整改。

3月20日，根據媒體報道，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發布了事故報告，確認了在此前的兩起車禍的部分原因是：特斯拉的自動駕駛系統存在設計問題。

實際上，在特斯拉的發展歷史中，曾經多次因為社會責任管理漏洞而引發股價暴跌，但似乎特斯拉並沒能吸取教訓。

在ESG（環境、社會和治理）投資潮流日益壯大的背景之下，掌握越來越多資本的ESG主題基金經理們，在做出投資決策的時候，會將企業社會責任表現作為買入或者賣出的前提，這也對包括特斯拉在內的上市公司，提出了更高的道德層面的要求。

CSR不只是空談

2020年3月初，部分特斯拉的車主投訴，買到的Model3車型產品配置不符。最主要是車載晶片，產品本應該搭載HW3.0晶片，但消費者發現交付的車型實際搭載的是HW2.5。

3月10日，中國工信部針對此問題約談特斯拉（上海）有限公司，責令特斯拉立即整改，切實履行企業主體責任，確保生產一致性和產品質量安全，從官方權威立場為此事作出了公平裁決。

另外，有關兩起特斯拉車禍事故的調查，也在3月20日前後有了定論。兩起事故分別發生在2018年3月23日的加州山景城101號公路上，以及2019年3月1日的佛羅里達某十字路口，事故發生時，特斯拉車內的駕駛員都開啟了自動駕駛功能，注意力沒有放在駕駛上，甚至在用手機玩遊戲。兩起事故中，特斯拉駕駛員均死亡。而根據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的事故報告，事故的原因是汽車駕駛員的粗心，以及特斯拉自動駕駛系統的設計問題。

企業的社會責任包括很多層面，但總有幾個方面是某一行業最核心的社會責任，對於汽車行業來說，最核心的莫過於安全議題；另外，作為企業社會責任的一個重要側面，企業應該一如既往的傾聽顧客的心聲，妥善處理消費者意見，從消費者保護的角度來說，企業也應該尊重消費者

雖然始終存在種種問題，但是隨著特斯拉2019年3季度實現盈利，以及中國工廠順利達產帶來的銷量增加，特斯拉的股價從2019年底的每股340美元左右一度飆漲到969美元。

那麼，是否企業社會責任就僅僅是空談呢？

並非如此。一方面，企業社會責任管理的漏洞，通常夾雜在經濟基本面中，共同對企業股價和經營造成影響。3月份暴露社會責任管理漏洞的同時，特斯拉股票價格從3月3日每股800美元左右，下跌到了3月底的500美元左右，顯著下跌近40%，其背後，除了疫情衝擊導致的宏觀風險、行業不利等主要原因之外，也不能把由於社會責任管理漏洞帶來的消費者情緒、產品安全性擔憂導致的潛在影響絕對的剔除在外。

另一方面，如果追溯特斯拉2018年到2019年底期間的股價異常波動歷史，可以發現，多次的股價異動是與社會責任管理漏洞緊密相關。

多處漏洞與股價暴跌相關

本文所考察的股價異動，指的是單日股價突然暴跌，伴隨成交量放大到前幾日平均成交量的2倍左右，並且股價的波動被媒體廣泛報道。

特斯拉上市已經有十年左右，伴隨公司發展，股價異動不時發生，我們僅追溯2018年及2019年的歷史。

在這兩年之間，特斯拉最明顯的股價異動主要發生在2018年3月27日前後、2018年9月28日、2019年1月18日、2019年3月1日、2019年7月25日等時間點。

這幾次股價異動，可以說，與特斯拉社會責任管理漏洞有比較大的相關性。涉及到的社會責任管理問題，則包括：平衡利益相關方訴求、消費者意見與處理、產品品質與安全、合規經營等。

比如，2018年3月27日、28日，特斯拉股價連續兩日重挫，並伴隨著成交量顯著放大。根據媒體報道，當時特斯拉除了在經營方面，面臨產量不達預期以及現金流斷裂風險，以及公司信用評級遭到穆迪下調等問題之外；更引人關注的是，由於公司產品在加州發生一起撞毀起火事故，美國國家交通安全委員會對事故開展現場調查，懷疑其自動駕駛性能。

在這次暴跌中，特斯拉在產品品質與安全方面暴露的漏洞難辭其咎。實際上，企業社會責任的話題最初引起關注，部分原因是相繼發生了很多企業產品安全性醜聞，如食品安全和汽車產品安全性案件。目前，大部分企業都能認同的觀點是，不能提供對消費者有潛在安全風險的產品和服務，這是基本原則，在此基礎之上還應該努力為社會提供更好的產品和服務，這樣才是盡到了企業的社會責任。

2018年9月28日，特斯拉股價突然跳空低開並放量大跌。當時，美國證監會宣布要起訴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指控其涉嫌證券欺詐。此前，在特斯拉股價萎靡不振的時候，馬斯克曾經在推特上說，考慮要對特斯拉股票進行私有化收購，並且說「資金已經準備到位」，這一推文刺激公司股價暴漲。

這次暴跌，則顯然暴露了公司的合規經營方面的漏洞。

企業踐行社會責任，關鍵之一就是合規經營。主流的觀點認為，企業在遵守法律法規的基礎之上，也應當追求遵守社會良知以及社會規則。但是，特斯拉的創始人馬斯克，卻並沒遵守證券市場法律法規，發布了「忽悠式」的私有化的言論。

而2019年1月18日、3月1日、7月25日的三次暴跌，則與特斯拉在平衡利益相關方訴求的漏洞緊密相關。

2019年1月18日，特斯拉股價下跌了12.97%，根據媒體的報道，特斯拉創造了被美國證監會起訴後的最大盤中跌幅，當時，特斯拉宣布將裁減大約7%的全職員工，另外，一位前員工還起訴公司涉嫌誹謗，原因是在她被迫離職前後，被公司指責亂花公司錢出差、對同事進行非法錄音等。

3月1日特斯拉股價下跌7.84%，根據媒體當時的報道，特斯拉計劃改為線上銷售，因此宣布關閉線下門店，裁減相關銷售人員；另外，公司還對某些車型進行了大幅度的降價，在中國市場，這次降價還引發了已經付款的車主們的強烈不滿。

7月25日，在股價持續反彈近2個月之後，特斯拉突然放量下跌13.61%，向上的態勢嘎然而止。當時，特斯拉的靈魂人物、聯合創始人兼財務長JBStraubel宣布離職。

員工與消費者都是特斯拉的利益相關方，特斯拉在做出相關經營決策的時候，沒有注意平衡他們的訴求。特斯拉高管的頻繁離職問題始終沒能好轉，據統計，自2018年初到2019年上半年，特斯拉離職高管人數甚至達到94人。

這樣的企業社會責任管理漏洞，難免影響投資者對於公司投資價值的判斷，從而導致股價異動。

亡羊補牢未為晚也

為什麼特斯拉會頻繁暴露問題，該怎樣解決呢？

根據特斯拉發布的社會責任報告，可以了解公司的社會責任理念，也能夠得知，公司關注的重點是「減少碳排放」、「安全」等方面，但這與市場的關注重點存在偏差，或許恰是如此，才導致問題頻發。

首先，特斯拉2018年社會責任報告，傾注了很大的篇幅用來描述特斯拉電動汽車及其他能源產品，對於全球減少碳排放所做的貢獻。報告中還重點闡述了特斯拉產品和服務，在獲取可持續能源以及提高能源效率方面所做的貢獻。

在特斯拉的官方網站上，也特意開闢了單獨的網頁，很醒目的展示著不斷跳動的巨大數字，是特斯拉車主的二氧化碳減排總量。由此可見，特斯拉在社會責任理念方面最重要的旗幟之一就是減排。

但是，市場關注的社會責任，包括企業給社會帶來的短期影響、以及中期的、長期的影響，其核心是讓企業和社會能夠可持續發展。

雖然特斯拉電動汽車對燃油汽車的替代，能夠明顯減少當下的碳排放，但是，對於因此而伴生的廢舊電池回收、污染等長期問題，特斯拉並沒有給予很好的解答。

在特斯拉2018年的社會責任報告中，只利用很短的篇幅，解釋了電池回收問題，承諾與第三方合作商一起回收廢舊電池，並利用自己獨特的技術安全回收。

然而，電動車全球銷量攀升之後的大規模電池報廢時期，目前還沒有到來，因此如特斯拉所承諾的回收和處理是否真的能夠妥善完成？是否能真正消除社會責任管理方面的隱憂？

從可持續發展的角度來說，特斯拉的企業社會責任管理，需要在廢舊電池處理方面，投入更多的關注和努力。

第二，特斯拉的社會責任領域的關注重點是「安全」。除了在社會責任報告中反覆闡述要做最安全的汽車產品，並且打造最安全的工廠，特斯拉的副總裁還在官網上發布文章，強調要加速打造特斯拉的安全文化。

但在不斷發生的交通事故、以及美國國家交通安全委員會的調查報告面前，特斯拉的這些口號式的呼喊，則顯得蒼白和無力。

在產品品質和安全方面，最核心的問題還是消費者保護，也就是說，如果企業不僅沒能做到嚴格管理，反而採取默認或放縱的態度，那就比產品發生安全問題的情況，更會引起消費者的強烈不滿與不信任；如果企業對消費者隱瞞於己不利的信息，消費者就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購入危險的產品，這樣就會使消費者感到與企業相比自己處於弱勢。

特斯拉在產品創新的過程中，在消費者保護的企業文化建設方面，依然存在可提升的空間。

最後，對於企業而言，員工也是最重要的利益相關方，是企業社會責任的實踐主體。無論怎樣，特斯拉都需要妥善處理與前員工的糾紛以及員工離職的問題。

ESG投資的驅動和督導

作為一種新興的投資理念，ESG投資浪潮的興起，進一步加大了企業社會責任表現與股價異動之間的關聯，也從資本角度構成了對企業和企業家踐行社會責任的督導。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企業在社會責任層面暴露的負面新聞，相比於此前，更容易引發秉承ESG投資理念的資金的拋售，從而導致股價突然暴跌。

例如，2017 年11月24日前後，紅黃藍暴跌，股價從30美元左右跌到16美元左右，此後始終沒能恢復，目前股價為3美元左右。而最具相關性的原因，就是紅黃藍幼兒園被媒體曝光的虐童案件。

未來，特斯拉在企業社會責任方面不斷暴露的漏洞，是否構成其股價的潛在風險？

（文中圖片來源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