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延闓裁撤湘軍始末

2019-08-31     魚知吾

譚延闓

1912年3月,袁世凱憑藉其北洋嫡系的軍事實力,採用軟硬兼施的手腕,篡奪了辛亥革命的勝利果實,當上了中華民國大總統,南北雙方的戰爭也趨於平靜。被湖南都督譚延闓以援助鄂省革命為由派到湖北的大批湘軍紛紛回到湖南,給湖南的財政支出以及職務分配都平添了很大壓力。如何裁減湘軍,成為擺在譚延闓面前的當務之急。

1911年長沙光復之前,湖南有一個混成協(轄四十九、五十兩標)的新軍,約4000人;另有5路(前、後、中、左、右)巡防營等,共1.3萬人。辛亥革命在湖南成功後,為了保護勝利果實和支援武昌革命,在當時由革命黨人領導的政府的號召下,許多農民、手工業工人、青年知識分子也踴躍從軍,致使軍隊數量激增,官兵的成分也有了很大變化。短短時間裡,湖南軍隊共建立了陸軍6個師,這6個師基本上是由辛亥革命勝利後同盟會的焦達峰、陳作新執政時縮編而成的,分別由余欽翼、趙春霆、曾繼梧、王隆中、梅馨、程潛擔任各師師長。但各師師長的思想傾向不盡相同,其中王隆中的第四師很大一部分官兵對立憲派幕後主使殺害革命元勛焦、陳一事深感不滿。而後來譚延闓以支援武漢革命的名義將他們派往武漢參加由黃興指揮的與北洋軍血戰。戰鬥結束後,他們認為自己沒有得到應有的報償和酬勞,而且看到湖南舊派官僚無征戰之勞,僅憑舊日的資歷聲望和人緣關係占據要職,對他們頤指氣使。於是,第四師中下層官兵借援鄂之功,對譚延闓的新興政權開始發泄憤懣,「動輒恃功要挾」、「視官長為無物,各營皆自選代表,直接都督。軍中事故,皆由代表議決,交師旅長執行,中初級軍官皆仰士兵之鼻息以苟全」,而譚延闓委任的第二師步兵第三旅旅長余道南竟然被士兵所「逮捕」,士兵們打算拿他「開刀」,師長趙春霆看到情況不妙,只好親自跑到軍營裡面,找下級軍官和士兵,低聲下氣地對他們反覆進行勸說,才算救了余道南一命。第三師師長曾繼梧因為不想招收補充兵,也被其旅長袁宗潮囚禁。譚延闓面對軍界的混亂終日憂心忡忡,雖然想將部隊裁撤,又恐因此激變,只好暫時忍耐。

到了1912年5月,譚延闓聽說黃興在南京大刀闊斧地一次解散了十幾萬軍隊,並沒有發生什麼動亂,他馬上覺得可以效法革命元勛,藉此機會遣散湖南的軍隊,去除蓄積已久的心病,以便穩固自己的統治地位。一方面,他高呼「功成身退、無上光榮」,以厚給退伍金為誘餌,引導戰士復員。他規定教導團士兵退伍可獲月餉8兩,與軍官相同。一般兵士退伍,給恩餉3個月。此外,退伍官兵的休養金分3期領取,每期一年,一期每月3兩,二期每月2兩,有勳章者每月加1兩。另一方面,譚延闓企圖藉助革命黨人尤其是黃興的聲望以達到解散軍隊的目的。6月中旬,譚延闓派其機要秘書呂苾籌赴滬謁見黃興,徵求對湖南裁兵一事的意見。黃興反對一律裁盡,主張保留兩個師或三個師精銳部隊以應緩急,並令中央陸軍第八師步兵第十六旅旅長趙恆惕「聲言假道返桂,至湘留視退伍」。譚延闓見趙恆惕前來,正中下懷,迫不及待地頒布退伍規章。他以「裁汰改編易生爭議」為辭,沒有採納黃興保留精銳建議,而是採用一律遣散的方式,其目的是將原有編制打亂,然後重新洗牌,成立一支效忠於自己的軍隊。

趙恆惕

辛亥革命後,王隆中所率第四師有血戰鄂省之功,但回省後,卻沒能得到譚延闓的重用,師長王隆中看到自己沒有得到升遷,感到異常煩惱,根本不過問軍務,整日裡只是置酒高會,大發牢騷,師里的日常工作都交與參謀長陳復初負責。譚延闓為了順利地達到裁軍目的,想首先拿第四師開刀,但又擔心激起第四師兵變,難以收拾局面。因為當時第四師得到過實戰鍛鍊,實力很強,又擔任著都督府的保衛工作,都督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下。於是譚延闓採取「拉攏」戰術,派軍事廳副廳長童梅岑去遊說陳復初,用優惠條件誘使他歸順。童與陳為互為軍校同學,童到達後向陳挑明了譚延闓的條件,問他有無把握控制第四師。陳復初聲言:「王鬍子(因王隆中滿面鬍鬚而得名)不管事,我只得為他幫忙罷了。」童梅岑進而詳細地向他說明了湘軍退伍的計劃,並聲稱退伍以後,準備分全省為五個軍區,每區設司令官1人,陳已被內定為司令官之一,目前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只是如果不能將衛隊更換,那麼一切將無從著手。最後告訴陳,譚延闓最希望的是「如能夠將現在的衛隊調去,使得他們能夠和平交代」。陳復初拍著胸脯保證:「這是我的責任。這也不是什麼難事,你明天就聽我的好消息吧。」

第二天早晨,陳復初趁著王隆中醉醺醺的時候,拿著軍政府多件尚未批覆處理的卷宗說:「這幾件事一直沒有獲得都督的批准,看都督的意思,大多偏向於第五師,因為他是由第五師的擁戴而出任都督的。我們這些人日夜為他守衛,反而被薄待,士兵都不願為他守衛了,怎麼辦?」王隆中不假思索,張嘴大聲說:「要是這樣,老子何必為他守衛呢!」陳復初乘機又說:「那麼我們將衛隊撤出去如何?」王隆中想也沒想就回答說「行」。於是接過陳復初遞過來的筆,簽署了撤出衛隊命令。陳復初馬上將這一命令親自送交給童梅岑,童遂順利地將王隆中的衛隊撤出,換上了譚延闓的同榜好友張其鍠屬下的士兵擔任都督府守衛。此後譚延闓又重新頒布都督府出入證,為自身安全和裁軍掃清了障礙。王隆中發現後追悔莫及,經軍事廳長程潛的疏通,願意首先解除自己的兵權用以號召各路將士接受裁撤,並嚴令部下不要違抗軍令,不得依仗自己的功勞要挾政府。很快,譚延闓將第四師裁撤完畢。

此後,梅馨的第五師又成了譚延闓的裁撤對象。長沙光復後,梅馨曾首先擁立譚延闓出山當都督,因此態度日漸驕橫。一次,譚延闓前往梅馨的部隊檢閱,發現集結在操場上的部隊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整個大操場亂成了一鍋粥,發出一片喧譁之聲,隊伍中竟然有人吹口哨起鬨,一些官兵大聲高呼「譚都督由我們推舉而出,現在卻重用南武軍(張其鍠所率之部隊,時任衛兵),是想來解散我們嗎?」譚延闓一再地打著手勢,想讓他們停止叫喊,聽自己把話講完。但他們不僅不聽,反而喊聲更大,有的甚至拿起操場上的石頭向譚延闓擲去,眼看著譁變即將發生。譚延闓在衛隊的保護下倉皇而逃。還是隨行的趙恆惕反應敏捷,為了控制局面,他急忙派人將養傷在家的第五師師長梅馨挾持到現場——梅馨因為殺害焦、陳兩位革命領袖遭到革命黨人的多次報復性暗殺,雖然死裡逃生,但手腳都被炸傷。手腳裹著紗布的梅馨落在對方手裡,只好懇求部下放棄對抗,服從裁兵命令,這樣才阻止了譁變。

親眼看見擁立者的部隊尚且如此,譚延闓更堅定了迅速裁撤軍隊的決心。不久,在譚延闓的主持下,參加辛亥起義的各支部隊被裁撤殆盡,湖南出現了「新軍盡散,巡防營獨存」的局面。譚延闓將趙恆惕旅作為省城衛戍部隊,又將巡防營改編為省防守備隊,變舊有之5路為6區,共48營,每營240人,「六守備區設六司令官,督率分布各縣境以維治安計,現存兵數僅一萬一千餘人。」此外,譚延闓在湘西一地特留綠營兵一萬餘人以維持地方秩序。

譚延闓的裁軍舉措,暫時達到了減少辛亥革命後湖南財政負擔的目的,又消除了各部隊長官擁兵自重、不服約束的弊端。但由於他的私心太重,沒有按黃興的意圖保留一部分富有革命思想和戰鬥經驗的新軍,使得湖南軍隊的戰鬥力削弱殆盡,革命黨人失去了軍事憑藉後從此星散,使湖南成為南北雙方爭奪的戰場。對其自身而言,裁減軍隊客觀上也為文官出身的他在湖南成為「政壇不倒翁」奠定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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