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粵語文化的一代宗師,因為黃霑的一句話,堅持做「秀」28年

2019-07-09   語非年

在香港,有這麼一位演員,曾是和周星馳並稱的「香港兩大奇人」。

可能很多人沒看過他演的影視作品,但一定看過他的棟篤笑《娛樂圈血肉史》。

可能很多人沒看過他的棟篤笑,但一定看過靠模仿他而走紅的海派清口周立波。

可能很多人連周立波的模仿都沒看過,但一定看過他特別有種的一次發言:「釣魚島是中國的!」

他,就是棟篤笑始祖,黃子華。

在創建棟篤笑脫口秀前,黃子華一心只想做個演戲的演員,而不是笑話演員。可天不遂人願。

並不是科班出身的黃子華,從小就喜歡錶演。有一次和朋友玩演戲,把一個戴綠帽老公愛恨交織的矛盾心理,表演得惟妙惟肖,就那樣愛上了表演。他想:「透過演不同的角色,活不同的人生。」

因此,在1984年,哲學學士的他,新加坡大學一畢業後,就毅然回香港奔著做演員去了。

可是,長得不帥,顴骨高高,樣子痞痞的黃子華哪裡知道,那時候的香港正是流行文化興起、人人都想做明星的年代。整個香港娛樂圈都是周潤發、張國榮、梁朝偉、劉德華風靡萬千少女的天下。

在他們的星光下,周星馳和梁家輝都只能跑跑龍套,更別說還「不夠帥」的黃子華了。自知顏值不夠的黃子華,便選擇用努力來湊。

為了能入圈拍戲,黃子華就自找門路,從打雜做起。嘗試各種各樣的工作:電視台的小編劇、電台的助理編導、臨時演員、話劇團的小演員、電視台的資料搜集員,甚至還去參加司儀比賽。

在做小編劇的時候,有個老闆跟他講:「你的外文不好,你的翻譯也不好,你怎麼寫劇本啊?香港的劇本主要都是靠翻譯的!」就這樣,黃子華被炒了。

但是不服氣的他說:「幹什麼要去翻譯人家的劇本,我自己都可以寫個劇本出來!」

老闆不屑地說:「你夠厲害!你寫得出,我就拍出來,你寫啊!三日之後交給我。」

終於,不用三日,一個電台的經理就約著要見黃子華了,經理對他說:「子華啊,好多監製,導演都跟我提過你的名字了。你不用再那樣證明自己啦,我們覺得,你都不是很適合做演員。」 「為什麼啊,經理?」「因為你,不夠帥啊!在某個角度還算得上是丑!」就這樣,長的不夠帥還很醜的黃子華被人當作笑話來嘲諷著。

可誰曾想,此時這個給人當笑話的黃子華,日後,會把這些笑話當作每一場「秀」——棟篤笑,讓人人稱道,迷之不忘。

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可黃子華並沒那麼幸運,30歲而立之年對於他是個難立之年。

既然難立,1990年,黃子華便打算放棄做演員了,他想拼最後一次就轉行。而這最後一次,就是他用九個月的時間,把自己過去六年在娛樂圈邊緣掙扎的經歷寫成了「棟篤笑」——《娛樂圈血肉史》。

在當時,香港根本沒有人做這種類型的表演。「棟篤笑」這個名字,是黃子華從英文stand-up comedy裡面翻譯過來的。

為什麼要做這個?

黃子華說:「做棟篤笑不需要導演給機會,不需要別人幫我,只要有膽量站上台,就可以證明自己行不行。」

為了做這場棟篤笑,黃子華自己掏了幾萬塊錢,在香港文化藝術中心,租了一個300人的廳。幾十塊錢一張票,沒有音樂,沒有舞蹈,沒有嘉賓,黃子華一個人一個麥,站在舞台上自言自語兩個小時。

原本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用《娛樂圈血肉史》作為告別宣言,卻意外的一炮而紅了。

像他這種,一個人在台上獨白一兩個小時,獨挑大樑全場演出,且讓全場笑聲不絕,掌歡聲雷動的表演,許冠文把這種形式稱之為 「自殺式行為」。而這種「自殺式行為」卻讓觀眾反應熱烈,讓黃子華紮根於棟篤笑。

之後不斷加場,從300人加到3000人,越做越大、越做越多……即使紅了,也沒有膨脹。他還是不斷在棟篤笑里吐槽自己的演員夢。

之後,這個一張凳,一支麥講完全場的黃子華,被香港人尊稱為「子華神」。林夕為他寫下歌詞:「神救贖人世,靠笑穴」(古巨基《子華說》)。

走紅後的黃子華,也有很多人模仿他的表演,其中最有名的是周立波的「海派清口」。儘管有眾人模仿,但黃子華的那份獨醒模仿不了,他用最負能量的事說出最正能量的道理,知乎上有人這樣評價:覺得他消極的喜劇像一把手術刀,笑意盈盈冷酷真實地剖開香港社會,他們期待黃子華時不時出現為香港把個脈。

在93年的《跟住去邊度》里:黃子華講到他買了一隻狗,叫「舔舔我」,但是它好像不中意這個名字,叫了它也不回應,後來就叫「我是一隻狗」,它竟然很高興。

黃子華說:「有一天帶它出街,它跑丟了,我喊還是不喊呢?於是我叫著我是一隻狗!我是一隻狗!舔舔我?舔舔我?」然後黃子華就喊著跑下舞台。

這裡,養狗人代表的就是中國,而那隻狗代表香港,舔舔我是中國給它的名字"香港",我是一隻狗是英國給它的名字victoria。歸根到底,大家所糾結的不過是個名字而已,但"這條狗"終究是屬於"養狗人"的。

這場show的最後,黃子華還講到他去餐館吃飯,看到一個女人同一個男人講"過兩年,別吃那麼多豬肝"。

這代表什麼?

說明這個女人已經預想到了至少這兩年他們都會在一起,而現在的香港人是什麼心態,"Mary,你將來會不會和我在一起?""當然會了,我們買了9點半的票嘛。" 那個女人為了男人的健康著想,不想讓他吃那麼多豬肝,但沒有即刻不讓吃,而是給他兩年的時間做過渡。

這裡黃子華暗含的意思就是:大陸之所以沒有即刻收回香港,是給香港人一個過渡,而一國兩制,50年不變也是一個過渡,最終的目的是為了大陸和香港的共同未來。

黃子華的很多笑話里,摻雜著多少真實,就有多少清醒與自知,令無數人笑著笑著竟又淚目了。

作家黃碧雲曾如是評價黃子華:「一個殘酷的笑話演員。或許他並不是想做一個周星馳,只是想做自己。」

而殘酷是黃子華在棟篤笑里的自嘲與嬉笑怒罵,除了自嘲與講政治問題,黃子華還敢於向社會發聲。

2008年艷照門事件,對於整個娛樂圈的影響很大,在那個時候沒人敢出來給陳冠希平反,如果有人出來說一句支持他的話,估計都會被認為是變態。

而當時的黃子華,就做了「變態」。

輿論要求封殺陳冠希的時候,黃子華在他的棟篤笑場上公開發問:「被人偷看需要道歉,偷看別人可以投訴,這是多麼荒謬?」

最後黃子華還說:我認識冠希,他應該不太希望被我講,更不需要我為他平反,但我想對他說:「這不只是你的事,而是我們的事,是關於整個香港娛樂圈的事。」

正如《譁眾取寵》的開場白有一句話這樣講:「黃子華是一個世界上不可多得的藝人,他每日都好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因此,在20周年慶的棟篤笑里,黃子華笑稱:「演完了這個棟篤笑,可能就沒有電視台來找我了,講的內容會把電視台都得罪一遍……但我要尊重我的這個20年,有一些東西已經豁出去了。」

豁出去什麼呢?

「豁」出那個真實的自己,做自己想做,言自己想言。因此黃子華做了這樣兩件事,令無數人敬佩不已。

第一件:在2003年非典肆虐,香港正面臨經濟危機的時候,痛快直批政府無能,不尊重民意。「都怪董建華」這個金句,便是在他2003年的棟篤笑《無碳用》傳出來的。

第二件:在2004年香港金像獎的頒獎典禮上,作為主持人的黃子華,對坐在觀眾席里的日本演員原島大地說:「回去別忘了告訴日本人,釣魚島是中國的!」

對於這些經歷,黃子華心如明鏡:「如果要講勇敢,我覺得你要做的就是勇於認識自己。認清自己的能力,是在光譜中的哪一個位置,這樣你才能自出,並去做適當的事。」

對於黃子華的《棟篤笑》,第一次看會讓你笑,第二次看會讓你沉默,第三次看會讓你深思,反覆看,會讓你流淚。

而對於黃子華,淺看是一個譁眾取寵、市井而又粗俗的小丑,深看是一個才華橫溢,偽小人、真君子的雅痞。

棟篤笑就是黃子華,黃子華就是棟篤笑。

有人,會把傷口撕開,血淋淋的給別人圍觀,是置人與不忍之地,一如街上乞丐的行為藝術。 有人,能平靜的,淡然的直面自己的痛苦,勇敢的走上充滿荊棘的人生,一如《平凡世界》里的孫少平。

而黃子華,會將自已的傷疤深深的掩飾起來,並用輕鬆的語調去敘述調侃自己時,大家卻已淚流滿面。

笑著去講一件殘酷的事情,是一種境界。並不是讓人同情,也不是祈求憐憫,而是讓人更容易去領悟一些人們本想逃避,或根本不願去明白的痛楚。

一個殘酷的笑話演員黃子華,將他對人生的無奈與彷徨,血與淚都盡赴笑談。笑過之後,是對現實無盡的清醒與自知。

而這個悄無聲息清醒地活了58歲的黃子華,已經做了28年的棟篤笑,然而在去年的7月31日,最後一場棟篤笑《金盆洗手》笑中帶淚謝幕了,他說要告別一段時間。這28年來,16部個人棟篤笑,每一部都是花1—2年精心伏案而成。

曾在電台採訪,黃子華講過:「我怎麼能再講一個香港的故事,再開一次棟篤笑是現在這個狀態的香港?我想有很多東西已經笑不出,不知道該怎麼笑。」

所以,最後一場棟篤笑上,黃子華講了政治、社會公平、道德底線、維護性工作者權益,陳冠希事件,他把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能說的不能說的,一口氣說完了。

最後在謝幕時,他說他做棟篤笑,是為了黃霑的一句話:「為真小人爭取社會地位,不讓偽君子霸占整個世界。」

黃子華似乎和我們每一個人一樣,認認真真地在對待生活,對待自己。他又似乎和我們不一樣。在這個浮華的時代,他始終保持著一份「世人皆醉,我獨醒,眾人皆濁,我獨清」的自知。

他比我們多一些思考,多一份需要在浮躁時候沉澱下來的清醒,無疑是個敢於活出真實與自我的思考者。

唯有藉助於這樣的思考,才會在迷亂城市中,保有一份悲天憫人的情懷,保持自己所剩無多的赤子之心。「在心性和喧鬧之間還存有一份寂色的空間是珍貴的,這份沉澱後的退守,始終讓人保持著一種遠離世故的清醒和自知。」黃子華正是如此!

這世界聲色犬馬,願你我都能始終清醒與自知地去獨善其身。

語非年:馬拉松愛好者,自律達人;文字抒寫內心,跑步窺探生活,致力於身體與靈魂同時在路上,隨性而不隨意的一枚追風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