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時代的時間

2020-05-07   勞動午報

站在窗前時,東方已微微發白,偶有鳥雀嘰喳喧嚷,遠處雞鳴聲此起彼落,樓上也有了稀零的燈火……這一切告訴我,天快要亮了。

不是時鐘滴答,不是手機顯示,是天地自然所有徵象的告訴,這樣的時間就是《詩經》時代的時間。

打開《詩經》,字字句句都在古老悠遠而又蒼茫的時間裡遊動,在草木青青散發的芬芳里,在燕燕飛翔差池的羽翅里,在採薇姑娘靈巧躍動的指尖上,在日月旋轉東升西落的流光中。

那片葛藤從陽春到初夏不斷生長直至蔓延出滿山的蓬勃,黃鸝上下翻飛鳴聲喈喈,遠嫁他鄉的女子日夜忙碌,要把葛紗織成或粗糙或精細的葛布並做好衣服,然後去看望久別後夜夜出現在夢中年邁的父母;古老的汝水邊綠枝搖曳招展,服役的男子手執斧子砍下那長長的枝條用來築壩防水,他每天都在盼望著差役快點結束好早點回家與雙親團聚。但是,在詩章里再次看到他時,他仍在那水邊執柄伐柯,年復一年風雪憂思已讓他變得憔悴蒼老,去年砍伐的舊枝上早又枝條招展,青山碧水的背景里有一雙注滿憂傷凝望遠方的眼;梅子黃熟了,雨後一顆顆辭蒂落下,前些天還剩下七成,轉眼間已經稀稀零零,夏風吹過更是掉落滿地,待字閨中的女子一邊撿拾一邊嘆息:時光逝去青春漸老,什麼時候才會盼來一生的佳期?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詩經》時代的時間在伯勞聲聲鳴叫里,在採桑種穀等農事裡,在婚嫁祭祀的儀式里;渭河遼闊,蒹葭蒼蒼,伊人飄忽,上下求索,《詩經》時代的時間在追尋不得的悵惘里;遇合與離棄,痛楚與甜蜜,怨恨和譏笑,欺騙和悔恨,《詩經》時代的時間在怨女的淚痕里;「彼黍離離,行邁靡靡」,故宮離粟荒草銅駝,《詩經》時代的時間在王朝覆滅的憂思里……

《詩經》時代的時間,那麼隱微又那麼具象,那麼遙遠又那麼親切,那麼瑣屑又那麼宏闊,那麼詩意綿長。

隨著人類文明不斷發展,《詩經》時代的時間早已失落,如今的時間抽象成了乾癟單調的數字。

其實,以鐘錶的指針替代花開葉落,以手機屏顯代替鐘錶滴答本無可厚非;但是,記不得已經有多久了,《詩經》里的時間徵象從我們的生活中完全消失,我們總是很匆忙,前行時完全顧不上抬頭看一看藍天裡悠然漂浮的白雲,停步聽一聽耳邊輕輕吟唱的風的聲音。

還好,《詩經》讓我那顆沉睡的心醒過來了,又一次感知到了《詩經》時代的時間,帶著天空大地氣息的美好的時間徵象。薛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