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靜姑娘之死

2019-11-04     史志花開

作者:張鳳英


深夜,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顧妞妞一家人驚醒了。

父親顧世達披著衣服開了門。敲門人竟然是白靜的父親白雪峰。白雪峰說:「老顧,快起床,幫幫我,我大閨女白靜突然失蹤了。」

「什麼?白靜失蹤了?」顧妞妞心裡咯噔一聲。

「單位來人了,說白靜沒有去上班,家裡也沒有,白梅親眼看見她姐姐離開家的,臨走還給了白梅25塊3毛錢,把最喜歡的羊毛衫也脫下來給了白梅。」白雪峰絮叨著跟顧世達說。

顧妞妞說:「大伯,她走的時候我也知道,我就是感覺有點兒不對勁,本來想跟大人們說一說的,後來一忙乎忘了。你們去霸王河和老虎山找一找吧,我感覺她好像是要出事兒。她跟我說,領導叫她去南方出差,她不想去,喔,對了,她曾經跟我說過那個領導杜竹仁,他是個色狼,總是對白靜姐姐動手動腳的,是不是他欺負了白靜姐……」

父親顧世達穿上外衣出門去尋找白靜了。

顧妞妞的母親睡不著了。她對顧妞妞說了一件事。她說,一次白靜在俱樂部擦玻璃,天氣熱,白靜脫了外衣,只穿一件襯衣,襯衣有些瘦,緊箍在身上。杜竹仁從後面抱住了她,用手揉搓她的奶子,男播音員孫勇剛看見了,就和杜竹仁打了一架。把杜竹仁打得受了傷。最後母親說:「妞妞,你記住了,你慢慢長大了,變成大人了,許多事情你也應該知道,除了父親以外,其他男人對你好都是有企圖的,惡意的,你一定要警惕。不能讓他們碰你的身體。」

顧妞妞說:「媽媽,不用你說,我都知道。我這個人不像白靜姐姐那麼軟弱,誰要是對我不客氣,我寧可做殺人犯,絕不做受害者。不管其他人怎麼說白靜姐姐,我可以肯定,白靜姐姐是個本分的女人,她不是那種輕浮的女人。她絕不會跟著野男人跑了,她很可能自殺了。對了,那個杜竹仁,經常不懷好意地夸白靜姐姐,害得白靜姐姐聽到'窗明几淨'四個字就反胃。」

母親趕緊捂住顧妞妞的嘴。「別胡說。千萬別胡說。」

黑暗中,只有母親和顧妞妞沒有睡,她們互相聽著對方的動靜,卻都沒有說話。

天亮了,父親顧世達回來了,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抽煙。不說話。

母親問:「沒有找到嗎?」

父親說:「十幾個人跑遍了整個小城,霸王河、老虎山都找了,小樹林、小河溝也找了,沒有。車站沿線也打電話聯繫了,沒有任何線索!報警了!凶多吉少!」

母親說:「她長得太漂亮了,美女自帶七分災禍,肯定和褲腰帶下面有關係。人家都說她和杜……」顧世達說:「住口吧,千萬別說了,好好教育自己的閨女吧。」

母親說:「吃爭氣,穿爭氣,養活兒女不爭氣。誰也說不準自己會攤上什麼樣的兒女。」

顧妞妞說:「媽媽爸爸,你們相信我的直覺,白靜姐姐是個正派女子,她這次如果出事兒死了,一定是冤死的。」

母親和父親各自嘆口氣,誰也沒有說話。

第二天,父親又幫助找了一天。

第三天,父親和顧妞妞一起幫助貼尋人啟事。他們把尋人啟事貼滿了大街小巷。

第四天,白雪峰心臟病犯了,他住進醫院。

白雪峰的妻子也病了,躺在自家的炕上養病。

工人俱樂部只剩一個男播音員了,他播送了尋人啟事。尋找白靜的啟事。

晚上,月光灑在地上如雪一樣白。顧妞妞想起白靜說的話:「顧妞妞,我真的好佩服你,男子漢的性格,說罵人就罵人,說打架也不含糊,你要是工作了,肯定沒有人敢欺負你。」

「白靜姐姐,難道你這種性格不好嗎?你性格溫柔、文靜,又會針線活兒,誰要是娶了你,他肯定是最有福的男人了。」顧妞妞記得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白靜聽了這句話,哭了,說:「哪個男人會娶我呢?他們只不過想和我玩玩。」

顧妞妞想:「那有什麼好哭的,不娶拉倒,自己掙錢自己花,多好啊?」不過顧妞妞對「玩玩」的確切含義不明白,還有街上批鬥流氓的時候,喇叭里說流氓「玩弄女性」。顧妞妞想:「什麼叫玩弄女性呢?」她曾經為此問過媽媽,媽媽說:「問這個幹什麼?長大了就知道了。」

她也曾經問過白靜姐姐,白靜說:「我真羨慕你,還有一顆純潔的童心,你那麼乾淨,千萬不要再問這些骯髒的問題。特別不要問男人。那樣你會後悔一輩子的。」顧妞妞只好作罷。

可是如今,白靜姐姐突然失蹤了,人們都在竊竊私語。連母親都說和褲腰帶以下有關係。難道白靜姐姐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顧妞妞不信。

這個問題一直困惑著顧妞妞,她真不想承認白靜姐姐是那種會和男人跳光屁股舞的女人。她好想找到白靜姐姐,和白靜姐姐探討一下女人應該怎麼活著。

這幾天顧妞妞上課老走神,她寫的那篇關於白靜姐姐的作文被老師當做範文在課堂上讀了。還貼在教室後面的牆上。她在作文里說:「白靜姐姐是一個文靜的,溫柔的、有文化的好姐姐。她經常幫助我家打掃衛生,總是把我家打掃的窗明几淨。」她感覺「窗明几淨」這個詞很好,她說明白靜姐姐的靈魂是潔凈的,跟她打掃的衛生一樣乾淨。可是現在白靜姐姐很反感這個詞,這個詞會不會就是白靜姐姐的失蹤的原因呢?

就這樣漫無邊際地想著,顧妞妞睡著了。

突然,她感覺白靜姐姐站在她的床前,披頭散髮地對她說:「顧妞妞,你快點叫你爸爸到井裡打撈我的屍體吧,我的屍體都快臭了,真後悔,不該跳那個井,把一井水都弄髒了。」

顧妞妞使勁睜開眼睛,看見白靜的嘴角上有血跡。說:「你跳了哪裡的井?你怎麼到我家來了?」

白靜說:「我已經死了,我的靈魂來找你,快,想辦法把我的屍體撈上來。」

顧妞妞想坐起來跟白靜說話,她一動身,醒了。是一個惡夢。

醒來她對父親說:「爸爸,白靜姐姐給我託夢了,她說她的屍體在井裡。已經快臭了。」




晚上,飄飄洒洒下了一夜的雪,東郊苗圃的水管子都凍住了。大家都來向負責人趙主任反應這一問題,趙主任說:「咱們不是有一口井嗎?到井裡打水去。」

小李和小王兩個女孩拿起水桶和扁擔,沿著一條小路來到院子東北角的水井邊,井邊上有些積雪,兩個姑娘用掃帚打掃乾淨,然後,把水桶掛在轆轤上,開始往下送,突然聽井裡「咣!」的一聲,水桶碰上東西了。「水井裡有東西。」小李說。她們搖著轆轤,把水桶系上來,然後趴在井沿上往下看。

突然小李尖叫一聲就往回跑,小王雖然沒看清楚,也跟著小李往回跑,她膽子很小,不敢一個人留在井台上。小李回去告訴趙主任:井裡有一雙腳,肯定井裡有個死人。

趙主任不太相信,親自到井邊上來觀察。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他也看見了水井裡倒立著一個人。立即跑回辦公室給公安局打了電話,並且派兩個男人保護好現場。

不一會兒,公安局和消防隊的車同時到了。消防隊員們抽乾了井裡的水,警察們把屍體弄出來了,井裡是一個女子,兩條細長的辮子綁在脖子上,穿著勞動布工人裝,腳上沒有鞋,只有襪子。褲子緊緊地包裹下身,屍體有些發脹了。看來已經很長時間了。

警長說:「立即帶回警局,解剖檢查。」

一個警察說,「要不要叫失蹤報案者來認領屍體?」

警長說:「當然要先叫那幾個報失蹤案的人家來認領一下。」

「是,馬上辦。」

兩個小時以後,在公安局的停屍間,白雪峰和妻子哭得死去活來,他們認出了那個跳井的女子是他們的大女兒白靜。

警察把他們拉出了停屍間,他們一路哭聲不止。白雪峰的妻子幾次昏過去。回到接待室,警長徵求他們的意見說:「從表面上看,自殺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也不排除他殺的可能性。警局的意見是通過屍體解剖,徹底查明死因。」

白雪峰同意了,他說:「希望警察查出兇手,我們相信女兒不會自殺的。她是一個溫柔文靜的孩子。」

警長說:「你們有沒有發現女兒最近又什麼異常情況?」

白雪峰和妻子連連搖頭。他們根本想不到女兒為什麼會死,他們讓悲傷打敗了。

三天以後,公安局的警察來到白雪峰的家,告訴他們解剖檢查的結果:「白靜是自殺,有四個月的身孕。很顯然是因未婚懷孕而自殺。」

白雪峰頓時傻眼了,他的妻子也把哭聲咽下去了。原先人們對女兒的風言風語驗證了。女兒未婚懷孕自殺的,這不是給全家人丟臉嗎?

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顧世達和幾個好鄰居一起幫助白雪峰埋葬了白靜。白靜躺在一個又小又薄的棺材裡,幾個鄰居默默地用架子車拉著她,埋葬在霸王河畔了。一路上沒有一個人哭泣,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心中不惋惜:「唉,一個如花如玉的女孩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顧妞妞對母親說:「白靜姐姐和她打掃的衛生一樣,是窗明几淨的,她不髒,她是冤枉的。她的冤枉,總有清白的一天。」

母親說:「別說了,你有什麼證據?公安局都沒有證據證明白靜的清白。她爸爸媽媽也不能證明她的清白,她一個未婚女子,懷孕了,這是最丟人的事情。她選擇了自殺,說明她還是有志氣的,她感覺如果不能清清白白地或者,寧願選擇去死。」

顧妞妞說:「也許,她被壞人強姦了。」

母親說:「你閉嘴,別胡說。你知道什麼?被誰強姦的?強姦一次就能懷孕?強姦多次那還叫強姦嗎?你知道個啥?你這個該死的嘴,小心惹禍上身。」

顧妞妞還要繼續說。母親拿起笤帚把她一頓痛打。邊打邊說:「我打死你,叫你在胡說,你這個死孩子,跟上鬼了!我打死你這個跳井鬼!」

經過一頓打罵顧妞妞不吭聲了,她害怕了。心想:「難道自己真被白靜的鬼魂附身了嗎?」她不敢說話了。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顧妞妞放學以後順著小樹林旁邊的小路往家走,忽然看見有幾個女孩子在打白梅,他們先是推搡著白梅,一會兒就把白梅打倒在地,用腳踢她的屁股,一邊腳踢一邊說:「打死你,破鞋的妹妹!打死你,破鞋的妹妹!」

「嗨!接招啊!」顧妞妞用半個磚頭打在那個大個子女生的屁股上,並把她打倒在地。解下自己的皮帶,狠勁地抽打女生的屁股,其他女生都跑了。顧妞妞打夠了,拉著白梅就往家跑。她沒有回自己家,而是跑回白梅家,藏在白梅家的地窖里。

不一會兒,大個子女生哭著來顧妞妞家告狀。顧妞妞母親說:「顧妞妞打人不對,等她回來,我一定好好教訓她。這些錢給你,去醫院瞧瞧醫生吧。」大個子拿著錢走了。

顧妞妞回來她對母親說:「那個大個子女生太不像話了,欺負白梅,讓我給教訓了一頓。」母親說:「你老毛病又犯了,又和人家打架了?去去去!面壁去!」顧妞妞放下書包,對著家裡的牆站著。

母親說:「今天晚上不許吃飯了,好好想一想,自己該不該打架。」

時針指向八點了,顧妞妞還在面壁;時針指向十點了,顧妞妞還在面壁……

顧妞妞一邊面壁一邊想:白靜姐姐為什麼反感「窗明几淨」這四個字呢?難道這四個字和肚子裡的孩子有關。是那個強姦她的男人經常說的?

第二天,白梅來告別說:「顧嬸,我要回河北老家了,我不在這裡讀書了,要回奶奶家去讀書。」

顧妞妞摟住白梅說:「這也好,你回老家就沒有人欺負你了,等長大了,再回來。」

白梅哭著說:「謝謝你,顧妞妞,是你經常保護我,才叫我免遭迫害。我害怕極了,我必須離開這裡。不離開這裡我也會死的。」

顧妞妞說:「不哭了,堅強些,我們要相信你姐姐,她是被迫害的。總有一天要昭雪的。」

母親哭了,說:「大妞兒啊,你瘋了,你胡說些什麼啊。」

白雪峰來了,帶著白梅走了。顧妞妞追出來。看見白雪峰用自行車帶著白梅的行李顧妞妞心裡很同情白梅。顧妞妞對母親說:「她性格和白靜一樣懦弱。真是親姐妹兩個。」

母親說:「有幾個女孩像你一樣野蠻的?你就好像是脫韁的野馬一樣,沒有人能治了你。」顧妞妞說:「對付野蠻的世界,只能採用野蠻的辦法。」

母親搖搖頭,回到自家院子裡。

時光飛奔,轉眼就是十五年。顧妞妞博士畢業來到小城紀檢處工作。一天處長對她說:「小顧,你到B專案組配合肖劍鋒他們審查杜竹仁的案子。」顧妞妞心中一驚,脫口而出:「杜竹仁?哪個杜竹仁?」處長說:「就是城建局的杜竹仁。怎麼,你認識?」顧妞妞說:「不認識,名字和我以前聽說過的一個人相似。」

顧妞妞的腦海里在急速地搜索,這個名字在哪裡聽說過呢?突然,渾身一震:啊,十五年前,白靜姐姐的領導也叫杜竹仁,他們是一個人嗎?

當顧妞妞來到檔案室,調取了杜竹仁的案卷。他迅速地打開個人簡歷那一頁,那裡明確的寫著:「1970——1979年在小城工人俱樂部任宣傳部主任。」顧妞妞陷入了沉思,這麼多年以來,自己一直對白靜姐姐的案子耿耿於懷,考國家公務員又回到小城的目的之一也許就是為了這個案子。只是這個念頭在她的潛意識中呆了很久了,她已經不知不覺了。

原來,這個杜竹仁就是白靜姐姐的領導,是他強姦了白靜姐姐嗎?顧妞妞的心臟跳動地非常快,她舒了一口氣,繼續看卷宗。

「1979——1983年在城建局財務處人處長;1983年任城建局副局長;1985年擔任城建局局長……」顧妞妞看著這些卷宗,心裡想:他是踩著多少人的屍體當上這個官的啊?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小小的房間裡亮著10個300瓦的燈泡,房間裡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張小床。杜竹仁煩躁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活像一隻關在籠子裡的野狗。

隔壁房間是肖劍鋒在對著電腦查看資料。

顧妞妞進來了,對肖劍鋒說:「肖主任,我去吧,我去試探一下他的良知還有沒有。」肖劍鋒會意的點點頭。

顧妞妞換上牛仔服,因為牛仔服的布料近似那個年代的工作服。然後顧妞妞戴上假髮套,是兩個細長的髮辮,然後,她用飄忽不定的步態走進小房間。用當年白靜姐姐那種甜美的嗓音說:「杜竹仁,你也有今天啊?最近您還常常使用哪個詞嗎?---窗明几淨的白靜姑娘還記得嗎?」杜竹仁睜大了驚恐的眼睛望著顧妞妞。

顧妞妞繼續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期未到,十五年了,時期該到了吧?」

杜竹仁很是震驚,渾身發抖,說話哆嗦:「你是誰?是人是鬼?」

顧妞妞說:「您還真健忘啊,連我都不認識了?忘記了?我可是一直在暗處盯著您呢,十五年了,你的帳目該清算了,我是來索命的,我會讓你死的很難看,哈哈哈……」

緊接著,走進去一個老練的紀檢幹部孫勇剛。15年了,他已經從播音員成長為一名紀檢幹部了。他走進小房間只說了一句話:「久違了杜竹仁,還認識我吧,現在我是紀檢幹部,專門負責你的案子。現在我們有了DNA技術,可以根據嬰兒的頭髮,斷定誰是他的父親,這是科學,任何抵賴都是無用的。我們只要抽取你的血液,就可以證明那個嬰兒是不是您的。你還不知道吧,十五年前,那個死去的母嬰留下了頭髮。」說著,拿出一個醫用針頭,慢慢地安裝在針管上,面帶微笑地朝杜竹仁走來……

突然,杜竹仁殺豬一般的吼叫起來:「來人啊,救命啊,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作者簡介:張鳳英,女,筆名太行飛劍,畢業於廈門大學,副教授。現在為自由撰稿人,紙媒兼職編輯,江山文學網簽約作家及散文主編,齊魯晚報網專欄作家。小說、散文以及作品賞析數百篇散見於《奔流》《草原》《膠東文學》、《煙台晚報》《煙台日報》《芝罘文藝》《參花》《千高原》《平原作家》《楚風》《當代文學》《華東文學》《齊魯晚報》《燕趙都市報》《今晨6點》等各大媒體。中篇小說《草原蒼茫》獲得煙台市第十五屆文藝創作三等獎。同時獲得芝罘區文學創作二等獎,2018年公開出版《月亮灣小說散文集》(25萬字)。2019年出版《張鳳英散文集》。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9ih-vm4BMH2_cNUgEn9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