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錯轂,短兵接,左驂殪,霾兩輪——從《國殤》中看戰車與車戰

2019-09-29     考古軍中馬前卒

「起初馬匹大概用於駕車;至少在軍事史上,戰車比武裝騎手出現早得多。」——恩格斯《騎兵》。

恩格斯總結的這一規律同樣適用於我國古代歷史。在之前的系列文章中,我們介紹了中國的馬車,圖解了車輛細節並探討了馬車中西方起源的爭議。現在,筆者想要通過屈原的《國殤》中描繪的激烈而悲壯的戰鬥場面,淺析先秦時期軍容和車戰的運用。

在實物考古中,我們不但找到了記錄當時的車馬、甲冑和武備的竹簡以及武備實物(湖北隨縣擂鼓墩戰國墓葬出土),更發掘了大量實物車輛(安陽殷墟,山東郊縣,洛陽中州路等地均有出土),綜合來看,我們可以確認當時的主要戰車形態為:獨轅,兩輪,長方形車廂,長轂,車前駕雙馬或者四馬(中間兩匹為服馬,左右兩側的為驂馬),一乘車大約寬3米。

戰國時期的戰車復原圖,劉永華先生作

那麼駕駛和乘坐戰車的士兵們參戰的具體情況是怎樣的呢?

一.誰在車上?

與現代戰爭不同的是,由於戰車造價昂貴,花費巨大,只有貴族階級才有使用權(戰車的數量是衡量國力的重要指標),也就是說,車上的戰士大多屬於貴族出身,最差也是「祿足以代其耕」的士。每逢戰事,特權階級裝備齊全地站在車上,而「徒兵」們拿著簡陋的武器跟在車後直接肉搏。《詩經》里說「君子所依,小人所腓」,這裡的君子、小人就是分別指車上的貴族和車下的徒兵。一車之後的「徒兵」數量一般在十名左右(《禹鼎》銘中有「戎車百乘,斯駿二百,徒千」的記載,算出來正好是一車十徒,但這個比例在不同時代會有一些變化)。可以想像得出來,相對於車與馬的力量,徒兵們對於戰爭結果的影響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決定戰鬥勝負的主要就是車戰。

二.車上幾人?

從戰車出土的情況可以反映出來,一乘戰車有三名乘員,對於指揮車而言,左為主將,負責擊鼓指揮和輔助作戰;右為「戎右」,負責射箭和進攻;在主將和戎右的中間是「御者」,站在整隊車轅的正中位置,負責御馬駕車,保證車輛的平衡以及控制服馬和驂馬。普通的戰車上也有三人,站立位置跟指揮車差不多,只是把主將換成了一名戰鬥人員——車左。由於士兵「射」和「御」的水平對於戰局非常重要,所以直到孔子時代,「士」必修的六藝中依然包括射和御。

秦兵馬俑·御者俑

完整的車戰全過程和特點是怎樣的?

戰車車體笨重,寬3米左右,駕上馬後長度也有3米左右,意味著整個戰車占地至少9平方米,當時弓箭射程有限,所以車隊無法形成縱深,只好一字排開(不然後面士兵射箭容易把前車士兵誤傷…),最多只能擺兩排,且後排戰車都列於前排兩車之間,全部錯開,此其一;

僅靠馬韁控制四匹馬,駕馭困難(非專業人士無法勝任),不但車重,3個成年男子和裝備的重量也不輕,所以難以臨時更換車陣隊形,更無法靈活轉向,此其二;

雙方衝鋒不能正面攻擊,因為就算彼此馬頭已經撞上,兩方士兵的距離也有大約4米,而出土的長兵器(戈、戟等)平均長度只有3米出頭,也就是說想要直接互捅是不可能的,夠不到,此其三;

錯轂(即兩個車子擦身而過)格鬥,雙方都從彼此的側前方衝過來,考慮到兩車之間的距離(太近的話,車轂會彼此碰撞或者伸進敵方車輪導致翻車),以及車轂本身的長度,刀劍等短武器根本無法造成有效傷害(同樣夠不到),只能靠長武器擊殺,此其四。

車戰示意圖,楊泓先生作

以上是怎樣在《國殤》中體現的呢?

操吳戈兮披犀甲,(戰士手拿吳國的戈(一說盾牌),身披犀牛皮的鎧甲)

車錯轂兮短兵接。(雙方車轂交錯,互相攻擊)

旌蔽日兮敵若雲,(戰旗遮天蔽日,敵人如雲連綿)

矢交墜兮士爭先。(箭如雨下,無人落後)

凌余陣兮躐余行,(陣型漸漸被沖亂了)

左驂殪兮右刃傷。(左馬已死右馬傷)

……

帶長劍兮挾秦弓,(帶著長劍,握著秦國製造的良弓)

首身離兮心不懲。(身首異處依然不改其心)

……

簡單來說,戰鬥開始了,雙方先用弓箭進行遠距離對射,等衝到跟前了進行錯轂格鬥,直到車毀馬傷,仍然要棄車死戰,短兵相接(當然這時候已經基本戰敗了)。

從屈原文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戰士們勇武不屈、視死如歸的氣概。那麼這場驚心動魄的戰爭有著什麼樣的背景?當時的士兵們在戰鬥中如何保護自己》我們將在下一篇中繼續介紹。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4DWjmm0BMH2_cNUgPu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