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女,我們不必抱歉。
阿里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我最悲哀的有兩點。
一是這應該不是孤例,是常態。
二是性騷擾、性侵受害者維權,太難了。
先說第一點。
據女員工的自述書,她是被強行出差的。
出差後赴宴。
在酒席上,她的上司曲一對滿座男士說:看我對你們多好,給你們「送」了一個美女來。
這個細節很常見。
我們應該都遇到過。
在中國的酒桌文化中,女性往往被當成一種「點綴」,一種「下酒菜」。
也就是說,是被消費的,往往無法主動的。
價值觀更崩壞、私德更下作、層級更森嚴一點的人群,會直接將這種話,當成是一種「進貢美色」的暗示。
果然,在場者心知肚明。
在一種可怕的默契中,所有人都參與了這場作惡。她被灌了很多酒,很快意識不清。
之後就遭遇了猥褻和疑似性侵。
傷害,是在集體默認的情況下發生的。
也是在集體配合的情況下完成的。
這一個細節,就可以看出,這個群體真的令人堪憂。
它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之後一個細節,更是可以看出,侵犯者曲一的經驗極足。
他辦理了女員工的房間房卡,四次進入。
為什麼要四次?
我懷疑,
第一次可能是打探。
第二次或第三次是侵犯。
第四次有可能是進行善後、檢查。
從容不迫,有條不紊,知道如何利用酒店管理漏洞,也知道戴上保險套,迴避犯罪事實。這不是新手能做到的。
因為太膽大了。
這可是刑事犯罪。
一旦被認定為惡意灌酒,實施猥褻、性侵,根據《刑法》規定,將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到十年。
曲一好像不怕。
是誰在保他?
誰給了曲一這種自信和底氣?
曲一的級別,在阿里並不算高。
一個普通的高管,就能如此肆無忌憚,其他人呢?
更有權力的人呢?
有沒有更多沉默的受害者?大量不為人知的潛規則?更多得逞的案例?
不敢細想。
聯繫到蔣凡之前與張大奕的事情,又聯繫上今天網上曝光的阿里「破冰行動」的相關信息(雖然已回應,但難掩眾怒)。
是個人都會覺得,這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可能真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樣,它的價值觀......
唉,不提也罷。
第三個細節是受害者的訴求的。
在發現自己赤裸躺在酒店床上,內褲不翼而飛,床頭有拆開的保險套盒子時,她知道,自己被性侵了。
再加上有模糊的印象,曲一曾撲在她身上親、摸,於是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曲一確認。
後者在電話里承認了。
這個受害者是有法律意識的。
第一時間報警。
沒有洗澡,也沒有掩蓋痕跡,強忍噁心請警方介入。
但曲一用撒謊的方式,逃過了一輪詢問。之後繼續在公司群上竄下跳,工作絲毫不受影響。
法律似乎對他無可奈何。
那麼,企業呢?
女員工開始在公司內部反應情況,她的訴求幾近於卑微:
一,開除曲一。
二,允許她休一段時間假。
沒有要求賠償,沒有追究更多,只是開除和請假。但哪怕這樣簡單的要求,她都沒有被實現。
好的企業應保護員工。
壞的企業才為罪惡包庇。
官官相護,高層不為受害者站台,最終,痛苦就由受害者自己來承擔。
這一點,與其他女性受害者面臨的困境何其相似。
接下來,就是受害者維權的細節。
她回到杭州以後,將案情反映給相關負責人。
有人已讀,不回。
反映給更高層。
依然有人已讀,不回。
出來對接的人,則使用撒謊、拖延等方式,來應對她的控訴、憤怒和痛苦。
甚至開始威脅。
跟著她的維權,我們發現,這是一個困難重重的維權過程。
在不同層級的領導那裡,所有人都驚人地目標一致:
對受害者千方百計維穩。
對曲一過於袒護。
但這是刑事犯罪。
你們也想瞞天過海麼?
還想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麼?
整個阿里提前把天平倒在了權力腳下。
在曲一的背景、派系、地位面前,許多人顧左右而言他,踢皮球,推諉。
被傷害的女員工,被逼到絕路。
她豁出去。
被迫去列印橫幅,發放傳單,去食堂為自己鳴冤。
而周圍無人幫助。
無人聲援。
無人駐足。
他們只顧自己打飯,甚至談笑風生。
這種場景,但凡一個人有點良知,都會心痛不已。但現場依然無聲無息。
高層無人主持公道。
現場無人聲援。
索爾•貝婁說,「當膽怯的智慧還在猶豫的時候,勇敢的無知已經行動了!」
我難以想像,這是國內最大的網際網路公司的行事作風。
難以想像,這樣龐大的商業帝國里,竟會容忍這樣的人和事。
權力重要。
KPI也重要。
但所有一切,都是為人服務的。
人才是目的。
倘若一個社會,一個時代,一個企業,它無法聽到弱者的哭喊,只聽見強者的掌聲。
它必然是缺乏人性的。
一個不人性的企業里,它必然會忽略惡,默許惡,最終惡潛生滋長。
而這些惡,不會由強者來承擔。
只會由最弱勢的新人,尤其是女性新人,來默默承受。
女性本就生存艱難。
阿里女員工被性侵,都美竹們被偶像強姦,全季酒店女生被裸男闖入......單就近幾天發生的事情,已經足夠令人窒息。
這就是我們的環境。
這樣的環境里,女人們人人自危。
好在某些企業價值觀崩壞,網民卻並不冷漠。
當受害者開始發聲,當女孩們不再沉默,整個中文網際網路,都前來聲援。
人不是孤島。
在網上,我們首尾相連,變成大陸。
當輿情滔滔,阿里終於開始面對。CEO張勇發聲,成立內部調查組,配合警方調查。
事情至此,才終於看見了希望的曙光。
記得《不能說的夏天》里,被性侵的女學生維權,也是千般難,萬般苦。
但她的律師說:
「改變不會容易,真相讓人痛苦。但我們不能因此袖手旁觀,保持緘默。」
當越來越多的人不再沉默,
當裝睡的人次第醒來,
當寒蟬不再噤聲,
當良知仍在,熱血仍在,
我們固若鐵桶的女性時代困境,才會逐漸開始鬆掉第一顆螺絲釘,繼而第二顆,第三顆......
作者:周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