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了,台灣詩人瘂弦這首溫暖的戀歌不容錯過——《秋歌》賞析

2019-09-01   詩詞茶座

不經意間,秋已來臨。金秋時節,品賞一首秋天的詩歌,再應景不過了。台灣詩人瘂弦的一首《秋歌》送給大家。

秋歌——給暖暖

落葉完成了最後的顫抖

荻花在湖沼的藍睛里消失

七月的砧聲遠了

暖暖

雁子們也不在遼夐的秋空

寫他們美麗的十四行了

暖暖

馬蹄留下殘踏的落花

在南國小小的山徑

歌人留下破碎的琴韻

在北方幽幽的寺院

秋天,秋天什麼也沒有留下

只留下一個暖暖

只留下一個暖暖

一切便都留下了

台灣詩壇,有著明的「二弦」:一個是紀弦,一個是瘂弦。詩,被稱為繆斯的琴弦。二位詩人都以弦為筆名,成就了並不遙遠的絕響。

瘂弦生於1932年,比紀弦小了20歲,從年齡上講,已成後輩。瘂弦本名王慶麟,這名字便極其地中國。筆名用瘂弦,據有人採訪作者本人,說有三重意思。

因為青年時期愛文藝,會拉二胡,二胡沙啞的聲音,很是喜愛,就用了「瘂弦」作筆名。再一個就是喜歡陶淵明。陶淵明一生不為五斗米折腰,愛酒好詩,家裡有一把無弦的琴。每每與客人飲酒至酣時,便抱住他那無柱無弦的光身琴子,又彈又吟地作樂,還誦道:「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聲!」無弦之琴,「瘂弦」也。第三層,是有人說,你這「瘂弦」是否與老詩人紀弦有比肩之意?瘂弦說:「紀弦是三十年代就出了名的老前輩,其實我發詩時,還不認識紀先生。我就說,豈敢。不過人家是大弦,我就算是小弦吧。『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不也很有文化味嗎?」

上世紀50年代初,19歲的瘂弦開始發表詩作,1965年停筆。詩歌寫作生涯只有十幾年,留下的詩作也不到90首。這些數量不多的作品,其原創性和高度想像力,在新詩界影響深遠,這在現代漢詩史上,可以說是個異數。

其中,瘂弦最負盛名、最具與其個人特色的作品便是這首《秋歌——給暖暖》。

品讀這首《秋歌》,我驚奇於它對古典意境的重構。

落葉/荻花/砧聲/雁子秋空/琴韻/寺院……這本是唐詩宋詞里的意象,卻進行了現代化的組裝。比如說:

落葉完成了最後的顫抖/荻花在湖沼的藍睛里消失……但在古人筆下,他們會怎麼寫呢?很可能是「楓葉荻花秋瑟瑟」。

雁子們也不在遼夐的秋空/寫他們美麗的十四行了……在古人筆下,很可能是「雁字飛時,月滿西樓」。

其次,我好奇它高度藝術化的主人公形象——就是全詩重複了四次的暖暖。

暖暖是誰?女友?太太?妹妹?女兒?紅顏知己?似乎一切皆有可能,又都不確切。詩人像在追求暖暖,又像在歌頌暖暖。如果詩人不自解這個詩謎恐怕它要成為千古之謎。

但若讀到最後:秋天,秋天什麼也沒有留下/只留下一個暖暖/只留下一個暖暖/一切便都留下,似乎暖暖到底是誰也不重要了。

聯想到秋天,在古時多主肅殺,意境淒冷慘澹,作者以「暖暖」重回復沓,給淡遠清涼的古典意境抹上了溫暖的色彩。由此,亦可見作者內在情感的驅動。

瘂弦曾在寫作生涯的早期,提出了「新民族詩型」的觀點(1956年),主張追求形象第一,意境至上,強調中國風與東方味。一再地迴響著漢語古典詩歌的聲音的《秋歌》可看作對這一觀點的實踐。

其作品集中,我們還能找到更多的例證。

寂寞

一隊隊的書籍們

從書齋里跳出來

抖一抖身上的灰塵

自己吟哦給自己聽起來了

作者寫寂寞,從古典書齋入手,寫它們自己給自己吟哦,就像普通人自言自語那般,絕壁是寂寞到家了。

曬書

一條美麗的銀蠹魚

從《水經注》里游出來

儘管只有一句,卻驚嘆於作者的想像:從《水經注》里游出一隻美麗的銀蠹魚,為何要游出來呢,因為在曬書。

流星

提著琉璃宮燈的嬌妃們

幽幽地涉過天河

一個名叫慧的姑娘

呀的一聲滑倒了

一個名叫慧的姑娘,當然是彗星囉。彗星閃過天空,地上的人看到了,那就是流星。

這些短詩,似乎都是對古典詩料的現代化組裝,詩中的情感卻是現代的,離我們很近,感覺很鮮活。可堪為後輩作者成功地探索了民族詩歌的寫作之路。詩評家張漢良曾評價說:

甜是他的語言,苦是他的精神,他是既矛盾又和諧的統一體。他透過美而獨特的意象,把詩轉化為一支溫柔而具震撼力的戀歌。

秋歌——給暖暖,是一首溫柔的戀歌,暖融融,而回味不盡。

作者簡介

瘂弦:本名王慶麟,1932年生於河南南陽,後移居台灣,19歲開始發表詩作,1965年停筆,為「創世紀」詩派開創者之一,詩歌富有獨創性與高度想像力,民謠寫實與心靈探索相結合的風格渾然天成,從之者眾,影響深遠。出版詩集有《瘂弦詩抄》《深淵》《鹽》《瘂弦自選集》《瘂弦詩集》等,另有《中國新詩研究》《記哈客詩想》《聚散花序Ⅰ》《聚散花序Ⅱ》《於無聲處》等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