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單和他發明的火牛陣大家肯定是相當熟悉。前279年「即墨之戰」，田單創造性地運用這一陣法，「震驚」了當面燕軍，使其陷入混亂並大敗，齊國也以此戰勝利為轉折點，最終實現復國。
名將田單
作為軍事愛好者，我們固然要為田單的創意喝彩，但筆者也曾突發奇想，作為這一戰真正的亮點，田單到底是怎麼想出來這種戰術創意的？這種靈感從何而來？他又為何用的是牛而不是其他動物呢？
在之前的軍事史上，利用「裝扮」動物來「虛張聲勢」、營造出其不意效果的舉動也不是沒有，比如城濮之戰中，晉國下軍曾經把戰車的戰馬都蒙上「虎皮」，嚇唬當面楚軍的馬和士兵，取得了良好效果，這是能見到的最早相關戰例。
平陰之戰中，晉軍曾在山澤險要之處虛張旗幟為陣，同時用戰車來回拖柴揚塵，偽造出大軍馳騁的陣勢，以此來嚇唬齊軍，營造本方軍隊又增多的假象。這個戰例雖然和火牛陣關係不大，但「虛張聲勢」的精髓卻是暗通的。
那麼田單是不是從這兩個戰例中得到的啟發呢？這恐怕無法確定了，但從田單並非專業軍人出身來推測，估計他專研軍史並受到啟發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就算是，也不能解釋他到底怎麼想出用「牛」的創意，畢竟之前都是在戰馬身上做文章。
因此，這個答案大概只能從田單的人生經歷中去尋找。
有意思的是，歷史可能早就給出了答案，只是我們之前都沒有在意或者說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那就是，在「摻和」戰爭之前，田單的職業是「市掾」。
市掾是什麼呢？就是管理市場的官員，大致類似今天工商局工作人員。齊國自管仲以後，工商業就持續發達，作為實際載體，市場自然需要人來管理，估計大有「國營單位」或者國企的意思。
有市場就有商品，而牛便是當時的主要商品之一。
關於戰國時代的牛，相關研究不算多深入細緻。但我們能確定的是，牛耕在當時已經極為普遍，作為主要勞動力，牛的需求毋庸置疑。既然有需求，自然就會有市場。
比如「販牛」的行當，早在春秋時代就已經出現，在著名的「弦高智退秦師」的故事中（前628年），弦高就是販牛的生意人，在鄭國和周王室之間來回販賣。
因此，大機率的真相是，在管理市場、正常工作的過程中，田單對牛的「研究」頗有心得，了解了很多關於牛的生活習性乃至脾性，擁有了相關深入認知。這才冒出使用牛作戰的戰術靈感。
火牛
對此，很多人可能會覺得好笑，牛有什麼好了解的？不就是耕地、好鬥麼？
實情恐怕並非如此。先說個段子。
問：「您知道戰國時代燕國的旗幟是什麼顏色的麼？」
估計這個問題會讓您一愣，這是什麼問題？怎麼會有答案？
答：「紅色的。因為火牛陣，牛朝他們沖！」
是不是很有道理？
然而這不是腦筋急轉彎，這個答案也完全錯誤。
這是關於牛的一個常見錯誤認知，很多人都想當然地以為牛會攻擊紅色，然而牛是色盲，它根本分不清紅綠等顏色，它發動攻擊也跟顏色無關，而是有其他原因。
至於燕國旗幟乃至國旗什麼顏色，天知道……
後世很多使用「火牛陣」卻遭遇失敗、鬧出笑話甚至成為笑柄的例子也不少，比如北宋王則、南宋邵青乃至據說林、彪也使用過火牛陣，清朝噶爾丹首領羅卜藏丹津使用過火驢陣，甚至還有火雞陣，最終均以失敗告終。
具體的戰例當然各有原因，不可一概而論，但其中對於牛、驢的真正脾性不了解也是常常不可忽視的原因。
回到田單身上，我們看他到底是怎麼使用的「火牛陣」，從中或許可以看出，他對牛到底有多了解。
給牛「化妝」（為絳繒衣，畫以五彩龍文），這個和城濮之戰給戰馬蒙虎皮的創意相當，都是迷惑燕軍，讓其以為是「神牛」下凡。
「束兵刃於其角」，就是給牛角綁上兵器，增加其「戰鬥力」。「灌脂束葦於尾」，在牛尾上包上油脂，大概是擔心燒不起來吧……
火牛陣
「鑿城數十穴」，這不僅是為了放出牛，更是為了防止牛的「反噬」，在後世效仿的戰例中，最終失敗都有牛發瘋後胡亂奔跑，甚至攻擊本方軍隊的現象，而在即墨之戰中就不會出現，因為有即墨城池擋住，牛隻能衝擊燕軍。
而在千牛奔騰、衝擊燕軍的時候，齊軍大概不會出擊，等到齊軍出現大規模混亂、牛也差不多消停了以後才出城。
更重要的事情是，齊軍並不是坐等，而是「城中鼓譟從之，老弱皆擊銅器為聲，聲動天地」，很多人容易忽視個中作用，尤其是「老弱皆擊銅器為聲」，這些老弱敲擊銅器不是振奮齊軍的士氣，而是「嚇唬」牛，讓牛更加瘋狂。
這才是牛真正激發「斗性」的根本原因，也是現代「西班牙鬥牛」之所以斗性旺盛的原因所在，它跟紅布沒關係，是周邊天地間的喧鬧環境逼迫造就的。
這一點，只有深入了解牛的脾性才可為之，毫無疑問，田單可能未必真懂其中的科學原理，但他至少掌握了表面規律。
這大概就是田單想到並成功使用牛的靈感所在，在市掾的工作中，他發現了牛身上潛藏的斗性，從而得到啟發並運用到戰場上，豐富了中國軍事史戰術層面的內容。
而他之所有能想到這一點，還和他本人的「軍事天賦」有關，因為這並不是他唯一被「蘋果」砸到後想到的創意。
我們都知道，田單是半路出家，從「公務員」被迫轉型成「將軍」，屬於是被趕鴨子上架，然而他的確表現出了很多名將隨機應變、智計百出的特質。
比如逃出安平城時，當時應該有燕軍來進攻，城裡所有人都在忙著逃命，混亂之下，道路堵塞爭搶，多數人的車輛遭到了損毀。而田單預先想到了這一點，不僅用鐵皮加固車軸，還把車輛兩側突出的車軸都鋸斷，就是這一點點小的「改進創意」，讓田單的家族搶先順利逃出，他本人也因此出名，被認為有智謀，在即墨大夫戰死之後，就被公推為城守。估計當時齊國的將軍也都死的差不多了，田單也只好硬著頭皮頂上了。
當上城守後，除了給燕國使反間計最終讓樂毅被騎劫取代外，田單還「忽悠」燕軍割掉俘虜的鼻子乃至刨齊人的祖墳，以此來激勵齊軍士氣。
這種種成熟手腕，都很難讓人想像，不久之前，田單還只是一個「市掾」。可見事在人為，不被逼到份上，人或許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潛力有多大。
更搞笑的是，這個過程中田單還玩了一出「請神」的騷操作。大概是為了振奮士氣吧，田單就發布消息說，上天會降一個神人來協助我們。
有個士兵大概看穿了田單的心思，笑著打趣：「這個神人不會就是我吧？」說完拿個橘子就跑。（Knowledge is power，知識就是力量）
田單讓人把他逮回來，向他說：「不錯，就是你！」然後就把他當「神人」一本正經地供了起來，所有的命令都讓他來「轉發」。
這哥們估計臉都綠了，但也只好配合演戲，想來他算得上最早的「聖女貞德」吧。當時神秘文化依然流行，所有人還真就信了，認定齊國終將成功復國。
田單：「忽悠就是力量。」
為了配合這一舉動，田單還讓城裡的老百姓吃飯時都把飯菜端出來晾著，這樣飯點時天空中的鳥就會聚集到城中，從而形成一種奇觀，給圍困的燕軍造成了一種精神恐慌，認為真有「神」相助齊國。後來田單給牛化妝，也有類似「裝神弄鬼」的意思。
之所以說這麼多，是因為田單所有能想到的辦法都用上了，在這種大背景下，他能想到牛的斗性乃至創造「火牛陣」，實在不稀奇。
以上。所以都做好本職工作吧，別覺得自己乾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說不定哪天，您的本職工作也能派上真正的大用場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