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有四立,分別是立春、立夏、立秋與立冬。人呢?人也應該有生命的四季,春季,青少年立身,長養身體;夏季,青年人立志,謀求偉業;秋季,中年人立業,事業有成;冬季,老年人立命,讓生命活出長度,甚至彎度。我不知道這個對應是否科學合理?到了冬天,生命已經走過了三季,我覺得立命的前面應該加上「安身」兩字。
立冬開始,到了萬物安身立命的最好時機。一些落葉樹木紛紛脫掉了外衣;一些昆蟲,蛇之類的動物開始冬眠。人呢,忙碌了三季,有些東西需要我們收藏了,無處安放的思想也應該找個安身的地方,讓生命在冬季的寒冷中立起生機。
我有個朋友,她是位居士,每到立冬時節,她會找一座寺廟呆上一段日子。她很富有,有著過億的資產。但是財產對她來說,只不過是些數字。她說城市生活太吵太鬧,有時候也太冷太涼,經常令她找不到自己。於是,她想要有真正安身的地方,這地方應該是凈土,是聖地。
後來,她走上信佛的旅程,她說信佛就是心靈的安身之所。每年立冬的時候,她來到寺廟這安寧的地方坐禪,然後看看心靈中最真實的自己,不為凡塵瑣事所困繞的自己,不為情仇愛恨所困惑的自己。每年去的寺廟不同,她說不同的寺廟也彰顯不同的個性,需要修行人自己去領悟,去參禪。她說,參禪其實就是人靈魂的冬眠,不是入夢的那種,沒有夢才是最安身的時候。
她說,來到寺廟,哪怕是磕一個頭,吃一口水都那麼用心,虔誠。每天到佛堂上燒幾炷香,然後同師父師兄們一起念念經書,偶爾在寺廟的周邊小路上信步。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有了意義,她會細細去琢磨寺壁上那每一副浮雕的意義,她會去數上面刻了幾朵花,每朵花有幾朵花瓣。對於佛像,她卻不敢多看,不敢用眼睛過多地觸摸,用眼睛的餘光去打量它們的時候,仿佛在接通神秘的通道。
清晨的時候,她會去附近的山泉取水,會極其用心的裝點那一碗清水,首先是拿手合十,對著清水輕輕一拜,然後用右手的食指在清水上畫圈,口中念念有詞。其實,她念得非常簡單,就是「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字。口渴的時候,她會喝上一小口,然後讓這股清泉流入體內。做過功課的泉水,沒有了剛取來時的涼,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感受散漫開來。這種感覺比在家裡泡的功夫茶好喝極了。
喝功夫茶,旁邊是坐著人的,甚至是多人。每個人都帶著不同的心思在與她神聊,聊她喜歡的話題,聊他們自己的所需,或者說什麼好的項目,還有公司里的雜七雜八,目的性很強。她選擇性地聽聽,一般不發表意見,有求的,需要幫助的,都推給她的先生。她一直想躲開這樣的環境。
立冬將要來臨了,今年去哪,也許她早就定好了想去參禪的佛地。我非常欣賞她的心態,覺得達到她這般境界也不容易。生命無常,信佛人心裡都有一個西方極樂世界。這是她的信仰,但在這信仰里我卻讀到了立冬的詮釋。我覺得立冬是個禪性很濃的詞。
立冬有三候,我最喜歡「雉入大水為蜃」。 雉即指野雞一類的大鳥,蜃為大蛤,立冬後,野雞一類的大鳥便不多見了,而海邊卻可以看到外殼與野雞的線條及顏色相似的大蛤。所以古人認為雉到立冬後便變成大蛤了。這是古人的想像,既生動又有趣,也許這就是生命的本質。生命,當然需要生動有趣的,這是立命的標準。
我不信佛,但我信命,是冥冥中的一種註定,就像立冬,每年都會如期而臨。我想,安身立命,就是要用生動有趣心態去窺視大自然的美好,聞一瓣花香,心也是芬芳的;吹一縷清風,心也隨之彎出一道風景。
於是,我發現,立冬讓生命有了長度與彎度。(周忠應/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