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是說我（組詩）

南 山

會不會死，照常生，照常磨難

明天，我當然是說我

說別人有什麼意義，說別人又不能

當做是我

別人的苦，別人的痛，我有什麼資格

參與其中

別人的生，別人的死，又能在我心裡

產生什麼樣的漣漪

掀起什麼樣的風暴

明天，我當然是說我

說我重複的現狀

說我反反覆復的生活

說我奮鬥一生依然沒有改變的

波瀾不驚的命運

明天，我當然是說我

如果黑夜沒讓我隕滅

如果曙光依然照進我的門庭

我不怕一切重複依舊

我不怕山又高了一寸水又深了一尺

我甚至不害怕在明天的下一時辰

真正隕滅

王寶華是誰

王寶華是我們鄰村

雕龍畫鳳的大木匠

王寶是我們鄉派出所

神威的大所長

王寶華還是一位副鎮長

在臨近國道的一個鎮

乾了很多年

最令人敗興的另外一個王寶華

三十年前我從一座礦山經過，意外發現這個王寶華

不僅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

還和我有著相同的經歷

我們同為曠工，共同承受礦難

只不過他先我一個月

和我沒有在一座礦山

他死後的第二個月我發生礦難

好在我榮幸地活下來了，活到現在

和那幾個還沒有死的王寶華

共同分配這人間春色

多麼幸運，叫王寶華的那麼多

多麼榮幸，我認識的王寶華只是

死了其中的一個

包括我自己，叫王寶華這個名字的有凶無險

比如木匠王寶華很多年前被刨子推斷了一排指頭

比如所長王寶華因公負傷在家療養很多年

比如鎮長王寶華遭人陷害挺脫了公職

比如我不農不工，多年以前失去土地

成為這個城市的一個臨時苦力工

幾個王寶華我都認識

偶爾間到公園瞎逛還能碰見其中一二個

我期待著有朝一日我們幾個能碰到一起

這個願望，我不知道其他幾個王寶華

有沒有我這個王寶華共同的想法

說真的，很多年前我就想改了這個名字

奈何得姓名都是娘生爹給，好好歹歹代表著一個家族

漫長的延伸史

飽含父母對孩兒家堆積成山的

期待和愛護

我這個王寶華有點小聰明

學那些名人起了個叫南山的筆名

靠打點小工寫幾首歪詩尚能過活

我希望沒給王氏家族抹黑

我希望沒成為我們這個社會

拖後腿的累贅

安慰之詩

村莊湮沒了，但榮幸遺留村莊的老人尚有幾個

莊稼沒有了，但走到郊外還能看到當年

生龍活虎我的模樣

油菜花遍地開，滿目生輝

麥子似乎比從前更能捲起萬頃波浪

土豆由一個個茶盅長成一個個塊實的粗碗

就拿蜀葵花而言

現在的蜀葵花是當年蜀葵花

無數倍的挺拔和綻放

紅艷艷像一個大姑娘

當年的蜀葵花是一個

長不高的小姑娘

就像當年我們的個子沒有現在

的個子高一樣

營養催開了他們

比花還要美，比一根蔥

還要俊，比-----

這世界滿是聰聰俊俊

哪還有我們當年的丑模樣

這算是我的安慰之詩吧

得到比失去的更美好

希望我不要健忘

把村莊一代一代講下去

希望我經歷的這些美好

一天比一天更美好

一年比一年，村莊的氣息已經被

城鎮的氣息遮掩得

蕩然無存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但願只是一種預言

雲捲雲舒

我相信天空比從前

更湛藍，更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