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花的枯萎,如同擁抱它的美麗

2022-09-07     Lens

原標題:接受花的枯萎,如同擁抱它的美麗

自19世紀以來,花卉業逐漸成為一個龐大且利潤豐厚的全球產業,每年鮮花市場的交易額高達400億美元。而在被稱為「歐洲花園」的荷蘭,年出口花卉達13億美元,擁有11000個花卉品種,其中,最有名的鬱金香品種就有約700種。

鮮花一度為我們的生活營造了美麗的幻覺,而《鮮花帝國》一書揭開了蒙在人們眼前的紗。「儘管從來沒人提起過,但完美的鮮花意味著要被噴洒農藥,在藥水裡浸泡,以及通過熏蒸消毒滅害」。甚至,在農藥之外,鮮花的B面還有為了更久的綻放而捨棄的香味以及大量的運輸碳足跡。

每一朵玫瑰背後,

都曾隱藏過被污染的河流

《鮮花帝國》作者艾米·斯圖爾特是一個園藝家,出於對野生罌粟、玫瑰以及康乃馨等各種鮮花的喜愛,她試圖去探訪整個花卉產業,並最終以鮮花帝國一書呈現。

在探訪舊金山花市時,總經理鮑勃·大冢對她說:「 花卉產業早已產業化了,主要根據花色、大小,特別是持久性進行選育。這樣做有其副作用,其中之一就是使鮮花喪失了原有的香味。

一朵花的能量是有限的,而香味會消耗掉花朵很大的的精力,如果能量用來散發香味,花就會比較快地凋零。 而從原理上看,花香釋放出的大部分氣體是乙烯,這種物質負責植物兩大自然功能——脫落和衰老,這意味著花香是花朵保鮮的敵人

紅色娜奧米Red Naomi是歐洲的玫瑰銷售冠軍,由一家有著40多年歷史的家族企業,在紅玫瑰的育種方面排名世界第一的西露絲公司培育而成。Red Naomi,每朵有55~75瓣花瓣,在花瓶中能生存10~14天,然而這種花期很長的玫瑰,早已失去獨有的玫瑰香。

像所有商品一樣,作為一種商品的鮮花,低附加值的那一部分——種植,也不斷向第三世界國家轉移。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歐洲或北美的花卉生產就在轉向拉丁美洲和非洲的一些赤道國家(哥倫比亞、厄瓜多和肯亞),這些國家的山區擁有理想氣候的溫度和陽光,還有足夠的水和廉價的勞動力。

這些花卉農曾提供了重要的就業機會,但也一度帶來了社會和環境挑戰。

早在1990年的一項關於對哥倫比亞花卉工人的研究發現,接觸達127種不同類型的農藥的花卉女工和男工的妻子出現了生殖問題。2013年的一項研究則稱:儘管全球花卉行業已採取措施減少農藥接觸,但許多哥倫比亞花卉種植工人仍然面臨健康風險,因為他們接觸的農藥水平高於建議限值。

「在每一朵拉美或非洲玫瑰背後,都隱藏著受剝削的工人和被污染的河流」,農藥在花卉行業危害的嚴重性一度讓這個說法流行。而艾米·斯圖爾特在厄瓜多親眼目睹婦女們將長莖玫瑰頭朝下浸入大桶殺菌劑後說,「這種說法有一定真實性」,這個景象甚至讓她好幾個月都不想再碰玫瑰。

值得高興的是,近年來拉丁美洲的農藥使用在下降中。 越來越多人認識到,農藥帶來高產的同時也帶來作物更強的耐藥性以及沉重的經濟負擔,所以種植者轉向綜合蟲害管理,他們進行蟲害監測,只噴洒受影響地區。在奈瓦沙湖上的 奧塞里亞花卉農場Oserian flower farm,在2009年就開始用地熱餘熱種植玫瑰節省能源,還停止了在距離湖泊三分之一英里的範圍內種植玫瑰,以防止農藥通過徑流污染湖泊。

卡門·帕拉多·莫雷諾( Carmen Parrado Moreno) ,是波哥大 豪爾赫·塔德奧·洛薩諾大學Jorge Tadeo Lozano的一位研究員, 她也在對哥倫比亞農場生產的幾種花卉進行了環境生命周期評估後稱農場已經開始轉向更負責任的水和農藥使用

「該行業已經發展到更好的環境行為,這不僅是因為市場和消費者的壓力,還因為他們看到了農藥使用效率低下的高度影響——員工的健康受損以及土壤退化,影響花卉的生產過程。「

一朵花的世界之旅

艾米·斯圖爾特在《鮮花帝國》中是這樣描述工業化花卉產業的:一朵花在實驗室製造、試管育種、工廠種植、機器收割,接著被打包裝箱、拍賣出售,最後藉助現代冷鏈物流使鮮花飄洋過海飛往世界各地。

根據美國2015年的一份報告,美國出售的鮮花中約75%來自哥倫比亞。這意味著, 在到達顧客手中之前,大多數鮮花已經在冷藏飛機、船隻和卡車上行駛了1500至4000多英里。2018年,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接收到了71億根莖花,其中62億根莖通過邁阿密進入。

自1965年美國開始從哥倫比亞進口花卉開始,此後的很多貿易協定不斷為美國進口鮮花提供更有利的進口條件。2012年,美國與哥倫比亞簽訂的貿易促進協議則使免關稅花卉貿易永久化。自此,低成本進口的鮮花幾乎「壟斷」美國商店。

雖然現在更多的花是乘船運的,但由於玫瑰要求苛刻,許多仍是航空運輸。據統計, 2018年,阿聯航空SkyCargo在全球運輸了超過5萬噸鮮花,其中,超過27000噸來自肯亞。而在空運之外,為了確保鮮花的新鮮度,花朵需要冷藏以保持在2~5攝氏度之間。而這背後都意味著大量碳排放的產生。根據Flowerpeta.com網站的統計,以這種方式為情人節訂購1億朵玫瑰會產生9900噸碳排放,相當於一輛小汽車繞地球800多圈 (每一百公里30kg的碳排放)。

為了保護環境,鮮花行業在發展中也催生了相關的綠色認證。除了早期由荷蘭花卉拍賣市場和種植者於1994年發起的MPS(Milieu Programma Sierteelt,意為觀賞植物生產環保項目)認證之外,還有1997 年由歐洲零售商產品工作組的零售商發起 EUREPGAP 行動,協調各自的標準和程序,開發出的良好農業規範(G.A.P.)認證系統以及Florverde認證等。

其中,Florverde認證是哥倫比亞花卉出口協會(Florverde Sustainable Flowers)於1996年制定的綠色花卉認證標準。 若當地的花卉農場符合工作條件、員工職業健康、環境實踐、生物多樣性保護、產品可追溯性和採收後處理等標準,便可獲得認證。這項認證系統甚至擴展到其他拉丁美洲花卉生產國,如厄瓜多、秘魯、墨西哥、阿根廷、智利和巴西等,目前共有超過 50% 出口的鮮花獲得認證。

毫無疑問,擁有Florverde認證的農產具有更好、更負責任的環境和社會行為,在減少對環境的負擔以及提供良好的用工福利方面起到了積極作用。在過去的時間裡,Florverde認證推動種植和花卉護理中最危險的農藥使用減少了90%,並且積極倡導花卉業利用雨水灌溉,在2020年,花卉業的雨水利用率達到了49%。

但是這些認證,並沒有解決鮮花運輸中產生的碳排放問題。

研究花卉農場的莫雷諾在一項關於菊花莖的生產和運往邁阿密或倫敦市場的碳足跡的比較分析中,她將傳統農場生產的花卉的影響與Florverde認證的農場進行了比較。分析結果顯示:無論環境認證如何,交通足跡保持不變。「最大的影響是在運輸過程中產生的,是否具有環境認證的花卉具有相同的運輸機制,因此,在這一階段,影響並沒有減少。」

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和歐洲出現了慢花運動(Slow Flowers Movement),與慢食運動(Slow Food Movement)強調吃在地生產、當季與有機栽培的食物一樣,慢花運動的種植者和花店鼓勵從大規模生產轉向當地、可持續和季節性花卉種植,邀請更多人重新思考,自己購買的花卉與環境之間的關係。

一場關於花的慢運動

「慢花」(Slow Flowers)的概念最早來自作家 黛布拉·普林茨Debra Prinzing於2012年出版的《50英里花束:季節性、本地的和可持續的花卉》,在了解到美國近80%的鮮花都來自進口後,作為園藝家的她想要做些什麼。

在普林茨看來,」我們可以自己種植這些花,為什麼還要用巨型噴氣式飛機運到這裡?雖然它成本低,但卻造成了對環境的破壞。」

為了呼籲人們關注本土花卉產業,她開始重新思考如何建立更持久的花種植、購買與商業合作模式。在與美國數百名花農交談後,普林茨於2014年創建了一個「慢花運動」的網站,將花店與當地有機季節性花卉種植者聯繫起來,連接買家和種植者,試圖打造一個本地花卉供應鏈生態圈。

「要讓消費者知道手上購買的鮮花來源,才有機會讓他們做出更有意識的選擇。」慢花運動在鼓勵花農、花店培養或採購在地栽種的當季鮮花的同時,也鼓勵人們以行動支持這些花農與花店以購買當季花卉為優先,減少對海外進口,而非當季鮮花的依賴與需求。

在Slow Flowers網站上,羅列了美國與加拿大超過上千間花卉農場、花商和工作室名單,消費者可以搜尋離自己居住地點最近、且有使用在地種植的花店、花農或花藝設計師;也可以提前查詢情人節時期,當季盛開的花卉品種,取代需要透過進口獲取的玫瑰花品種。

除此之外,普林茨還提供了一些創造性的解決方案。「給定配色下,不指定花材」就是其中之一,它意味著在保證配色方案不變的前提下,根據當季的本土花卉種植情況來確定使用哪些花材。

同時,為了降低溫室花卉的能源投入,普林茨說:「美國的許多花卉種植者正在練習所謂的季節延長。季節延長通常涉及種植可以度過冬天的花朵,並通過特定的種植在捕獲自然熱量的同時確保它們在春季紮根,使得種植者在生產過程中很少或根本不使用額外的能源。而其他種植者一年中只加熱溫室幾個月,或使用碳中和或低碳方法。」

「我們在明尼蘇達州有一個慢花種植者,幾代人在寒冷的氣候下種植花卉,他們用明尼阿波利斯市喬木商提供的木屑來加熱溫室。」普林茨補充道。

新冠疫情加快了慢花發展的步伐,更多人開始關注本地花卉,美國本土植物與花卉種植部門的市場規模,從2019年的141億美元增長到2021年的158億。美國「慢花協會」已有超過800個專業機構會員。在Instagram上,「Slowflower」話題帖數超50萬,逐漸成為主流花卉消費主張。

此外,在 Instagram 擁有高達 96 萬名追蹤者、也是美國獨立花卉農場Floret創辦人 Erin Benzakein(艾琳·本澤肯),也在支持黛布拉·普林茨的慢花運動,積極推廣以在地培育取代空運。

而在英國引領類似運動的「來自農場的鮮花」(Flowers From The Farm)合作社,也在將各種規模的生產者聚集在一起,以獲得英國種植的鮮花。根據其網站的信息,現在已有800名成員。

疫情曾讓我們可以停下腳步重新審視社會如何運作、人類行為如何影響周圍世界,以及我們該怎樣以更可持續的方式進行重建。

下次買花前,不如提前了解一下當季盛開的花兒都有哪些?哪些又是產自在地的花農?並且在喜歡一朵花的同時,接受它正常的枯萎。

文字:雲蘿蔔 編輯:佘佘 監製:Algae

參考資料:

[1]Janice Cantieri(07.09.2020).Temporary Beauty: The Environmental Impact Of Cut Flowers.Retrieved from https://atmos.earth/cut-flowers-environmental-carbon-cost-facts/

[2] Debra P rinzing(10.23.2021).Future Flowers.Retrieved from https://www.slowflowers.com/article/future-flowers.html

[4]Comunicaciones Florverde(04.2022).Reasons why you should celebrate our 25th anniversary.Retrieved from https://florverde.org/news/reasons-why-you-should-celebrate-our-25th-anniversary/

[5]Carolyn Whelan(06.01.2009).FloralFootprint: The Real Price of Flowers.Retrieved from https://www.slowflowers.com/article/slow-flowers-announces-144-new-members-from-40-states-and-4-canadian-provinces.html

[6]艾米·斯圖爾特(01.2014).鮮花帝國.商務印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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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d6d12f70101f472d47fb82ae3e8ea12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