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殼是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2023-06-05     Lens

原標題:「殼是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最近電影 《溫柔殼》上映。

它講述了愛情,在兩個被定義為「非正常」精神狀態的男女之間,試圖攜手度過時光的故事。

2019年3月,導演王沐在微博上說: 「把那些蛻殼的蟹保護起來吧」 ,並配了下面這張照片,當時的他是一名編劇,多年來寫了很多劇本,直到《溫柔殼》上映後他分享了:

「我的求學之路中規中矩,編劇生涯不溫不火,喜歡劇場,卻又十三年沒有機會排戲,莽撞地想要拍一部電影,全然不知這過程中,也許曾給他人帶來負累。而接近不惑之年,再回首看這些事,慶幸人生中總有人對我溫柔以待。」

從那時起,王沐似乎找到了殼一般的力量,一直延續到《溫柔殼》這部電影里。如今這部獲得第六屆平遙國際電影展三項大獎的電影在院線上映了。

我們和導演王沐聊了聊他和電影中的世界,以下是他的講述。

情感是公平的

也是不由自主的

電影的故事發生在精神康復中心,男女主角戴春和覺曉的相遇在這裡開始。

2018年前後,我總能聽到身邊有人患上了抑鬱症或雙相情感障礙,這個群體的人數遠比我們想像的多,可又沒有人討論他們。進一步了解之後發現他們身上的情感會更加濃郁純粹,也更讓人動容。

影視作品一直都比真實社會慢一些。2019年紀錄片《人間世》拍過一集關註上海精神衛生中心的內容,但其實看過的人還是很少。對於他們生活的地方,人們用刻板印象把它想像成封閉的世界,但去過之後會發現那裡是有生機而且可愛的。

在親身去到精神康復中心之後,我會猶豫要不要把全部真實的樣貌展現出來。 如果展現出來會講不清楚為什麼這樣做,反而變成一個誤解。

我們儘可能地了解這群人,讓演員用自己的情感去填充,而不是模仿

在精神康復中心會有每日會的做操,在照片里主演和大家一起做操。

精神受困人群這個詞原來是沒有的,我覺得不該說他們是精神病人,在醫學界的趨勢上也不會這樣說。比如抑鬱症會被更多地稱為憂鬱症,躁鬱症被稱為 雙相情感障礙,都變得中性溫和很多。

拍攝精神受困人群是讓我忐忑的,因為我不想讓其變成一種社會議題被消費。消費他們許能夠打開觀眾的理解和認知,讓電影變得更可看和討論。但當你離他們很近的時候,會不忍心這麼做,害怕他們看了之後會不舒服。

上映後,我發現有過類似經歷的人的反饋給了我很大幫助。

我的朋友他帶父母去看,他父親年輕時在工作上受了刺激, 患躁狂症二十多年了。最後他的父親很平靜地看完了,沒有覺得不舒服, 他覺得難得有人來講講他們的故事,大家願意相信愛的力量。

精神受困人群表達愛的方式和愛人的方式沒有任何不同,他們也會相互送禮物、關心對方的傷痕、一起做飯過一日三餐的生活。不同的是他們的世界最珍貴的就是愛。

在寫劇本前,我就決定要定義 他們是普普通通的人,而不是要被看作「不同」。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給普通人力量,也能給他們力量

天台是電影里的重要場景之一,我們在鯉城福利院堪景的時候發現旁邊家屬院的天台特別好,就讓很多場景在這裡發生了。

對更多人來說,他們在世界上要堅守的和尋找的不只是愛情,還有事業、名譽、和意義等。但是對覺曉和戴春來說,他們能追求的只是當愛情到來時把它留住。

近些年大家變得更利己,更不會去想別人,好像在做衡量和篩選。但當真正的愛情發生時人是沒有辦法去衡量的,就像戴春在覺曉生命當中的意義是沒有辦法被任何人取代的。

這樣的愛情像記憶一樣刻在生命里,是碎片化的,讓人在撐不下去的時候能想到那些美好,就覺得還是可以再撐一撐,人們都是靠這個活下來的。

殼是繼續

活下去的勇氣

我想寫這類人群的處境, 他們蛻變的過程會受到來自不同人的傷害:同類、親人、身邊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所以很需要一個新的殼來維繫自己繼續活下去的勇氣,正如兩個人可以組建一個新家庭。

我很熱愛這兩個角色,因為他們會懷疑自己、 家人、 門不上鎖,但他們永遠不會懷疑對方,他們能做的就是留住不懷疑的。

戴春戴河兄弟倆小時候生活的屋子,處處留下他們成長的痕跡。

這樣的殼,不禁讓人聯想到每個人生命里出現的人和事。

我最近有陸續收到大家看完電影的反饋,很多人在聊自己的處境。這些來自陌生人的經歷讓我驚訝,最近電影原聲也在音樂平台上線了,有人在評論區分享自己在看電影時沒有強烈的感覺,但之後的幾天卻都處在不一樣的狀態里,會想反覆地聽電影原聲。

這好像說明我們也可以再等一等自己的時間,每個人的經歷維度不同,感到不理解不喜歡這個世界也正常,但隨著人生推進,某些感知是可以被喚醒的。

這個故事是從2018年開始有的思路,直到開機前一個月都在改。我本來打算在2020年的春天回老家大連拍,那個季節樹還沒發芽,是個更加蕭瑟凌厲的畫面。當時想的是正好拍到樹發芽的時候,這個電影結束。

但過去三年給我挺大的衝擊,讓我意識到應該把結局變得更好一點, 所以現在的結局是在那半年內改出來的。

我剛好去過泉州,那是一個閾值很寬的城市,有悠久的歷史,但是又不常被人想起。泉州福利院整體非常符合我的想像,也很願意配合。那裡有山、湖、海,可以包容很多東西。最終這個故事在泉州拍出來了, 電影中主角們住的精神康復中心的都是在不同年代建的,給整個故事增色不少。

想撲捉到一絲

少有的生命力

覺曉和戴春的生活很簡單,生活訴求也少。他們經歷的創傷和痛苦那麼多,反而那些日常生活的苦對他們來說沒那麼重要了。

這是一部人物關係很簡單,但在拍攝過程當中挺煎熬的電影,因為需要很多情感投入,自己又不能陷在情感裡面走不出來。不過當一切都完成之後再回頭看,好像也都過去了,人可能還是健忘。

尹昉是我見過的眼神特別乾淨的人,戴春就是一個很單純的角色,這是一定要符合的。

王子文的角色會更難,她需要成為媽媽,但又不是外化按照邏輯能演出來的,是要投入到有破碎感和包容一切能量的。

當下生命力太少見了,即使在電影里,所以我希望這部電影有能量的輸出。

詩人瘂弦有首詩叫《如歌的行板》,前兩句是「溫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被人溫柔以待是現實生活中很少能得到的。

我36歲,至今還能想起初中時老師摔桌子的場景。我們那一代人稀缺的就想盡力補回來。所以我每天都要跟我的兒子說我愛你,想讓他在充滿溫柔和愛的環境里長大。

我不是學電影出身,十多年前來北京時想做話劇,後來開始當編劇寫劇本。這幾年的經驗都是影視作品,未來還是想回到舞台排話劇。我至今也沒接受自己是電影導演,因為不想只做導演,而是希望自己有講故事的能力。

電影誕生的過程有很長的時間需要等待別人的答覆,那段時間我會去做木工。我做過一隻小鳥,花了近一個禮拜,我把它送給了兒子。

這樣一點點的打磨,是在消解等待過程里的焦灼感,也是實實在在地在做當下能看到結果的事情。

《溫柔殼》這部我的電影處女作如今上映了,我卻不敢看,因為我會想到拍攝現場的樣子,就會有遺憾。對我來說是形成了一段104分鐘的記憶,並且乘以10倍地重新浮現。

如果大家看完後能沉靜下來,想一想自己生命里出現的情感和愛,就挺好。

口述:王沐 圖片:電影《溫柔殼》

採訪/編輯:yidan 監製: alaaala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c001d6b1647718723d0099157f6b1d1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