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運動員進步越來越快、越來越「會說話」同時,記者的提問有時卻顯得跟不上趟。
文 | 朱國順
記者的提問,是一門學問。
在巴黎奧運會上,中國新生代運動員的優異表現,贏得世界喝彩。從面對質疑淡定表示「這就是我的正常水平」的潘展樂,到奪冠後表示「Queen Wen」稱號實至名歸的鄭欽文,再到手持西班牙徽章領獎致敬因傷退賽對手的何冰嬌,中國年輕運動員正在以自信的談吐、活潑的表達和對奧林匹克精神的堅持贏得讚譽。一家境外媒體以「在逆全球化的時刻,他們反而活出新全球化的范兒」,來表達對中國新生代運動員的欽羨。
在中國運動員進步越來越快、越來越「會說話」同時,記者的提問有時卻顯得跟不上趟。
有次全紅嬋趕場,旁邊一位記者突兀冒出一句:「你飛得累嗎?」全紅嬋略略停頓:「什麼?」記者再問:「別人都關心你飛得高不高,但實際上你累嗎?」全紅嬋快人快語回答:「這話問的。」稍後瞥了一眼:「誰不累啊。」還有次她碰到一位記者問:「現在考一考你,『拿捏』你知道用英語怎麼講嗎?」全紅嬋回答:「不知道。」那位記者說:「我教教你好不好。」全紅嬋利索回答:「我不想知道。」
百米飛魚潘展樂遇到的是一位主持人:「請用你的家鄉話說一下潘展樂三個字,讓大家感受一下,我們溫州方言和這個諧音(破紀錄)。」估計記者想用溫州話造個潘展樂就是「破紀錄」的「梗」,潘展樂看了眼記者:「不會。我們平時只說普通話。」方言測試碰壁後,主持人又問,有個非常非常有意思的點,你看過「樂樂家譜」這張圖嗎?潘展樂說:「沒看過,不上網。」主持人只能尬聊:「那你抓緊時間看一下,會有驚喜的。」
新聞理論上十分重視記者的提問,因為大約有90%的新聞是部分或全部以訪問,即向別人提出問題為基礎寫成的。有效提問有助於挖掘新聞事實的價值,使報道的思想觀點得以具體化、深刻化。記者提問有很多方法,開門見山的正問法、迂迴側應的側問法、逆向提問的反問法、以誤求正的錯問法、層層遞進的追問法、明知故問的設問法、帶點激將的誘問法、立場對立的質問法、借用他說的借問法等等,不一而足。好的提問是錦上添花,差的提問則截然相反。
曾任國務院新聞辦主任的趙啟正,對記者提問有過兩個基本觀點:提問的記者需要專業、問題需要有價值。他遇到的沒意思問題典型,是擔任政協大會新聞發言人時,一位記者提問:請問全國政協有多少女委員?他直接回答說,你去網上查查。後來趙啟正在訪談節目中說,這位記者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這個問題只要去查一下委員名單就知道了,問不到(發言人的)觀點、見解,可惜了。
當年當記者時,有三次採訪至今記憶猶新。一次是上世紀90年代全國兩會採訪趙啟正,他當時是浦東新區領導,我去京西賓館他住的房間。一落座就講起他提到過的亞洲經濟走廊幾盞明燈,一盞是香港,一盞是上海。本來一刻鐘的採訪整整持續了一個半小時,相見恨晚。另一次也是全國兩會上,採訪「預警機之父」王小謨,當時這還比較敏感,我就從「費爾康」未能入華說起。兩人聊了一晚上,寫出的稿子既深入又完全可公開發表。還有一次是採訪美國國際集團創始人格林伯格,他和朱鎔基市長一起創立了上海市長國際企業家諮詢會議。握手寒暄後他突然問我,是不是我們在哪裡見過面?我馬上講起了國際集團以及友邦保險在上海的發展,一次採訪很快成為了「老友記」。
「新華社最好的記者」毛澤東,1974年5月30日會見諾貝爾獎得主李政道。那天早晨7點多在中南海書房,81歲的毛主席問李政道,對稱是一個靜止的觀念,在普遍觀念里對社會的發展不是最重要的,因為社會的發展是動態的,那麼為什麼在科學上「對稱」這麼重要。這個問題,跟李政道獲諾貝爾獎的宇稱不守恆理論有關。一位偉人、一位大科學家,就此深入討論起運動與對稱的關係。一次會見,成為了一段難以忘懷的哲學交流。
在一次對中國領導人的採訪中,記者準備的問題清單,整整手寫了9張A4紙。
有網紅教授講,新聞無學。但優秀的提問,就足夠學習一輩子了。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c20c62a129e0f9d25127b59c0501d3e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