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開元十五年(727年),一條緊急軍情震驚了大唐帝國:吐蕃攻陷瓜州,刺史田元獻被俘。屋漏偏逢連夜雨,河西節度使王君㚟(chuò)又被回紇人殺害了。
大唐與吐蕃之間打打停停,一百年來還沒有出現過這麼高級別將領犧牲的狀況。瓜州又是扼守河西走廊的橋頭堡,這座城池的被毀意味著河隴地區門洞打開。
河隴地區一旦丟失,關中就成了吐蕃人的「旅遊勝地」,到時候皇帝連睡安穩覺都不可能了。
熟悉歷史的朋友們都知道,三十多年後,由於「安史之亂」導致河隴丟失,吐蕃人從這裡長驅直入,輕鬆攻克了長安,唐代宗被迫逃亡陝州,成了「失國皇帝」。如果不是郭子儀挺身而出,大唐就提前畫上句號了。
開元盛世,大唐的國力正處於鼎盛期,唐玄宗開疆拓土,風頭無兩,怎麼會發生河隴危機呢?
問題就出在唐玄宗身上。
吐蕃人一直有個夢想:占領河西,打通西域,如此一來他們的疆域將貫通南北,東達隴山,北至大漠,徹底扭轉對大唐的戰略被動。
河西像一把鋒利的刀,刺進青藏高原與西域之間的縫隙,斬斷了吐蕃人的夢想。
限於自身實力,吐蕃的基本策略就是以騷擾不斷試探,一旦大唐帝國打盹就下手,如果吃虧就趕緊求和。
自武則天當政以來,唐軍由攻轉守,在河西走廊遍修長城堡壘。這種看似保守的策略避免了孤軍深入,又節省了大量的軍費開支,反而保持了對吐蕃人的絕對勝率。
可是自從王君㚟擔任河西節度使之後,這種狀況發生了改變。
王君㚟在史書中沒有傳記,生平不詳,從零星的史料中大致可以勾勒出他的形象:此人好戰貪功,擅自改變了防守策略,總是尋找機會襲擊吐蕃人的營地,甚至殺良冒功。
王君㚟的挑釁激怒了吐蕃人,於是他們說話也變得不再客氣,在國書中言辭傲慢無禮,忘記了自己是「大唐外甥」的身份。
唐玄宗被激怒了,發誓要討伐吐蕃。
宰相張說趕緊勸阻:「吐蕃傲慢無禮確實該罰,但這十幾年一直戰事不斷,河隴地區再也承受不起戰爭的禍害了,即便打贏了也得不償失。我聽說吐蕃其實一直想求和,莫不如滿足他們的請求,以解邊民之苦。」
唐玄宗顯然不滿意張說的建議,也不好一口回絕,於是說了一句囫圇話:「我跟王君㚟商量一下再說吧。」
張說暗自長嘆一聲,退朝後對另一位宰相源乾曜說:「王君㚟就是眼下唐蕃矛盾的禍首,此人有勇無謀,總是想著靠僥倖撈取戰功。一旦簽訂和平協議,他靠什麼晉升呢?我的話一定不會被皇帝接受了。」
張說言中了,唐玄宗之所以任用王君㚟,從根子上講,他就是希望王君㚟主動攻出去。
不難看出,唐玄宗至少犯了兩個錯:
其一,好大喜功,不顧現實條件試圖徹底征服吐蕃。
唐蕃之戰為何打了一百多年一直處於僵持狀態?原因就兩個,吐蕃實力不夠,很難突破唐軍的防線。而地理條件又制約了唐軍的遠征,沒辦法徹底征服吐蕃。
因此,最現實的做法就是,守住河西地區,掐住吐蕃人的咽喉,戰略上立於不敗之地。同時在政治上挑動吐蕃上層貴族之間的矛盾,讓他們不得不依附於大唐。
大唐最不缺的就是縱橫捭闔的辯士,也有百年來積累的「天可汗」資本,唐玄宗卻放棄了自己的長處,妄圖用軍事解決問題,這其實是內心膨脹的表現。一怒而興師,也犯了兵家大忌。
其二,用人不慎,王君㚟根本不配承擔唐玄宗的戰略重任。
作為節度使,既是地方的最高軍事長官,也是最高行政長官,應該著眼於地方安寧這個大局。邊境的節度使,更要著眼於大唐帝國的政治需求。
王君㚟的素質充其量就是一名武將,不具備任何政治素養。這種人想的就是謀求戰功,唐玄宗的態度,事實上給他四處挑釁創造了條件。
於是,唐蕃之戰的戰火越燒越旺。
開元十四年冬,吐蕃大將悉諾邏展開了一次軍事報復,他們攻入甘州(今張掖)一頓燒殺劫掠後滿載而歸。
王君㚟得知消息後,派人在吐蕃人歸途必經的積石軍縱火,將野草大面積燒毀。
吐蕃人長途奔襲,野草就是戰馬的飼料,結果被王君㚟一把火燒得斷了馬料,導致戰馬死了一半。
趕上老天也站在了唐軍這一邊,當時天降大雪,吐蕃人連凍帶餓,死傷慘重。
就在此時,王君㚟從背後發動了襲擊。吐蕃先頭部隊雖然從青海湖跑了,但後軍幾乎全軍覆沒。
這場戰鬥讓唐玄宗大喜,立刻擢升王君㚟為左羽林大將軍,額外賞賜王君㚟的父親王壽為少府監。
王君㚟升官發財了,悉諾邏則丟大發了。
吐蕃跟大唐一樣,也是派系林立,各大貴族爭權奪利。悉諾邏出身韋氏家族,藏語名韋·達扎恭略,是自「赤都松贊」以來的九政務大臣之一、大貢論(宰相)。
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悉諾邏面臨著其他家族的嚴峻挑戰。
為了鞏固個人的地位,他決定再度入侵河西,這就發生了開頭的那一幕,吐蕃攻破瓜州,並將城池徹底焚毀。
與田元獻一同被俘的還有王君㚟的父親王壽,悉諾邏押著王壽抵達王君㚟所在的涼州。隔著城牆,悉諾邏對王君㚟高喊:「你不是號稱忠勇報國嗎,怎麼不下來一戰?」
王君㚟此刻慫了,他根本不敢出城,而是呆立牆頭,看著父親的背影掩面而泣。
悉諾邏見涼州一時無法攻克,轉而進攻附近的常樂等地,同時向突厥諸部派出使者,試圖策反突厥人一起反唐。
突厥九姓部落林立,從來就不是一條心,如果他們得知瓜州被攻陷,肯定會有個別部落反水。
巧得很,就在悉諾邏的使者經過肅州時,正好遇上王君㚟,成了俘虜。
不幸得很,就在王君㚟押著俘虜往回走的時候,又遇上了一夥回紇人,領頭的正是他的仇人「承宗」的侄子「護輸」。
承宗是回紇部落酋長,當初他與契、思結、渾四個部落與突厥為敵,由於實力相差懸殊,打不過人家,只好投靠大唐。後來他們被安置在肅州生活,承宗被授予瀚海大都督。
王君㚟早年就在肅州一帶混日子,承宗非常看不起他。誰知道這個看起來很不成器的小混混居然升了,成了他們的頂頭上司。
王君㚟也是小人得志,自從當了河西節度使後總是變著法子給承宗等人小鞋穿。
承宗四人一商量,決定給唐玄宗寫信告狀。卻不料,他們的信件半路上就被王君㚟攔截了,而唐玄宗收到的則是王君㚟狀告承宗四部落企圖謀反的舉報信。
於是承宗等四部落酋長全都被唐玄宗流放於嶺南,承宗還死在了廣西瀼州。
夜路走多難免遇上鬼,王君㚟因此被四部落盯上了。
當護輸領著伏兵出現的時候,王君㚟毫無防備,他隨身只帶了幾十人。雙方鏖戰了幾個時辰,等涼州的增援趕到時,王君㚟已經遇害了。
一個唐唐的節度使大人,居然死於一場私仇,實在讓人無語。
瓜州毀了,如今河西軍政一把手王君㚟也死了,吐蕃人正在四處攻略,突厥人也暗流涌動,大唐帝國的西大門岌岌可危。
這段歷史不算出名,原因就是新任的河西節度使力挽狂瀾,否則的話,這將是大唐帝國的一次巨大災難。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他又是如何改變了歷史的呢?我將在下一篇文章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