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遭遇了幾次來自兒子的暴擊。
前幾天晚上我回到家,兒子跑過來跟我討論恩格爾係數。
嗯,是的,在我上了一天班,開了兩個會,碼了一下午字,跟甲方撕扯了幾小時,解決了突如其來的胎壓報警和牛仔褲勒得肚子疼的尷尬局面,回到家裡剛躺倒在沙發上的時候……他突然跟我討論恩格爾係數。
這是一對母子在這種時刻這種氛圍下應該乾的事嗎?我很無奈。
「你們學校已經開始教經濟學了?」
「沒有。」
「那你們開始學統計學了?」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這個?」
「這是數學課講的,難道你小時候沒學過嗎。」
我馬上爬起來,翻了一下他的課本。果然,恩格爾係數赫然出現在課本里。
剛為娃的博學感到欣慰,一秒鐘後他又問我:「媽媽,我們家是屬於貧困還是溫飽?」
兒子的這個問題,就像容嬤嬤的繡花針刺進了我的頭蓋骨。
「你為什麼不問我們家是小康還是富裕?」
「因為我覺得你總是在買吃的。」
我很欣慰,兒子應該是get到了恩格爾係數的本質,至少在分子這一塊的理解,到位了。
是的,作為一個每天都在吃上花錢花得明明白白的女人,我為自己的恩格爾分子感到自豪,貧窮從來沒有限制住我的食慾。
除了一日三餐,我在吃上是土豪級的,每天必備的咖啡下午茶小零食水果夜宵還不算,只要和娃在一起凡是路過便利店總是不neng點吃的就手癢。
我的那種不分場合不分時間想吃就吃的豁達個性,緩解了很多生活壓力,有時開會開到一半,討論一個關於「減肥」的話題聊累了也能立刻來塊蛋糕補充下熱量,很不排除一天五次拿外賣的可能性。
我創造的消費分子,可以說非常輝煌,對兒子來說那都是實打實的,是他看得到的。
大多數情況下,在他眼裡我們家一天的開支用恩格爾係數來計算簡直達到了100%,呵呵,不但絕對貧困,而且窮得只剩肉了。
但是,他哪會知道,在他看不見的那些陰暗角落裡,在他不明真相的神秘世界中,老母親我有可能輕飄飄地一個確認鍵,隨便報個補習班,恩格爾係數的分母就能突然翻幾百倍,立刻飆升到1%,瞬間達到「最富裕」。
我驕傲了嗎?
哎,兒子的擔憂好沒必要,他一定覺得我們家很窮。我們老母親的那些暗戳戳的富裕,兒子又怎能體會得透徹啊!
這一代小孩從小就是在隱形的恩格爾分母中泡大的,他們從小到大都被「安排」得妥妥噹噹,奧數和英語,鋼琴和舞蹈,畫畫和棒球,這些潤物細無聲的分母,在無聲無息中縮小著恩格爾係數的值,我們的娃卻渾然不知。
如果有一天我們會跟孩子算這筆帳,把培養一個孩子的所有開銷填進那個他不知道的分母里,他也許會以為自己是個富二代。
正所謂大人的世界孩子不懂,恩格爾的分母,才是我們中年人真正的歸宿。
如果不是孩子,我們可能真的永遠會處在恩格爾式溫飽以下,大機率是個貧困戶。
我突然又想到了兒子前幾天帶回來的一項家庭作業:採訪父母——"生活中的幸福與壓力來自哪裡?"
當時我覺得這個題目太便於我發揮了。我不費吹灰之力回答:「幸福來自我兒子學習又進步了,壓力來自兒子考試又考砸了。」
說完之後我還慘兮兮地湊近他,「你看,我頭髮又白了一根。」
兒子問:你能不能重新回答一次?
我說:剛才回答得不好嗎?
他說:你剛才的回答太狹隘了,怎麼說來說去就是學習成績啊考試分數啊?再說,人的幸福與壓力怎麼可以總是來自於別人呢?
我當時是驚呆了,現在的小孩,都自帶雞湯?
「那好,我重新說一下吧。幸福來自於我們一家人都平安健康開心,壓力來自於......嗯......我想想......」
「媽媽,看來你沒什麼壓力。」
我一下子沒什麼好反駁的,我覺得對於我這樣一個大大咧咧的中年婦女來說,就算我把壓力描繪得如山一樣大,他也理解不了。
結合了恩格斯係數事件,我又一次思考了這個問題:
孩子不知道父母背後的艱難,在他們眼中,如果看到的都是恩格爾分子無限擴大,以及大人很容易獲得幸福感而忽略壓力,這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呢?
直至兒子的恩格爾討論襲來,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我的幸福就是恩格爾的分子,我的壓力就來自於那個分母。
但作為我們家最大的文豪,我最終的結論必須讓娃挑不出毛病且富含哲理——我的幸福和壓力都來自於你。
他不怎麼理解地問:那如果不是我,你就沒有幸福了唄?
我想了一眼,看了看眼前這個似乎有點長大了的小孩,摸摸他越發厚實的肩膀,用老母親那最溫柔而飽含深情的語調唱出了聲:
若不是你突然闖進我生活~我每月至少還能多存三千多……
直到現在我想兒子還是沒有搞清楚我們家的恩格爾係數到底是多少,但這並不妨礙我享受持續擴大分子的快樂。
至少我心裡充滿了足夠的傲嬌,因為有這個娃在,我早已脫離了恩格爾式貧窮,走上了富豪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