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周忠應

相傳公元前七世紀，先人採用土圭測日影，就確定了夏至。據《恪遵憲度抄本》：「日北至，日長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至者，極也。」

我不知道，那些採用土圭測日影的人都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測了多少時日？現在想來，覺得他們是多麼浪漫，太陽底下玩日影，恐怕不是天才就是瘋子罷。

其實，生活里，無論在哪裡都會影子，有一個成語叫如影隨形，無論你怎麼擺脫，影子都會在你身邊。夏至其實就是夏的影子，只有到了夏天，夏至便會打劫陽光。屋的影子，樹的影子從長變短，從短及長。這時候，人就會躲在陽光的後面，喜歡用電扇或者空調刷自己的影子了。

人過半生，常常審視自己。五大三粗的我，有時也覺得情感的深處生長著許多細膩的觸鬚。在我寫些心情文字的時候，婉約的風格便散漫開來。有人說我生如男人，心如女人。有時候細細一想，確實在我的內心深處，有著女人般的溫柔。

1990年的農曆5月，夏至前後，老婆生下了我們的大女兒周詩靜。詩靜小時候非常文靜，不像個夏天出生的孩子。剛出生的那陣兒，我隔個把鐘頭就貓到她的身邊看她一陣，直到外面有人喊「周師傅，修單車啦」，我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後來，詩靜學會走路了，她就在我修理的攤頭看我修車或者在旁邊玩耍。

詩靜長得非常漂亮，皮膚特別好，有很多地方像我，如濃眉大臉，還有不太大的眼睛。她媽媽常常說，如果眼睛像媽就更漂亮了。那時候，我就覺得詩靜就是我的影子，她喜歡屁顛屁顛地跟著我粘著。這一跟，這一粘就是18年，直到女兒讀大學。

女兒大了，當爸爸的就不好管了，讓她自由發展。我覺得女兒就是另一個自我，她在延續著我心底里的那個「影子」，並不斷完善「影子」的形象，填充我心底里的許多遺憾。例如，青少年時候起我就嚮往北方的生活，北方的豪爽與粗獷讓我神往。詩靜大學畢業後，她就嫁到了東北的瀋陽，讓我有機會年年會那裡生活一段時間。還例如，我的身高167厘米，屬三等殘疾，詩靜遠遠地超過了我，170厘米的身材，增高了我的眼界。

世界上，如果沒有光就沒有影。影子是虛幻的，卻非常真實地讓你永遠也繞不過它。所以，你在光明里流汗，卻也在影子裡沐浴。影子是沒有溫度的，但是它有著長度與深度。夏至是夏天的長度與深度。從夏至里走過，我們的生命也由此有了長度與深度。

夏至同樣分為三候：一候鹿角解；二候蟬始鳴；三候半夏生。

麋與鹿雖屬同科，但古人認為，二者一屬陰一屬陽。鹿的角朝前生，所以屬陽。夏至日陰氣生而陽氣始衰，所以陽性的鹿角便開始脫落。而麋因屬陰，所以在冬至日角才脫落；雄性的知了在夏至後因感陰氣之生便鼓翼而鳴；半夏是一種喜陰的藥草，因在仲夏的沼澤地或水田中出生所以得名。

知了，我們很是熟悉了；半夏卻有些陌生。但是，年華向晚的我，對知了索有興致，對半夏的情愫卻愈濃起來。一個人總要有一點半夏的氣質，有獨特的香，自然的形態，內儲的資質。有一點微毒，有一點微苦，有一點微涼。一個人做到清楚自己的內心，並且在成長的過程中懂得積累優秀的品質，才會散發出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