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版「N號房」事件:我們該如何教孩子遠離性侵?

2020-03-30   法律讀庫

作者:龍迪,整合:張進。來源:新京報書評周刊。

繼韓國「N號房」事件引發眾怒後,新京報調查報道「國內版N號房」事件:中文網際網路長期存在多家僅靠會員費維持的兒童色情網站,其中一家會員人數多達800萬人,另一家每三四分鐘就會增加一個會員。相關部門已經介入調查,與記者核對具體線索。目前官方回應,新京報提供的芽苗論壇、次元公館等均為境外網站,目前已不能訪問。


韓國「N號房」事件中的受害者包括多名未成年人,其中一人為年僅11歲的小學生。而中文網際網路中的兒童色情網站中充斥了大量未成年人身體裸露的照片。這些網站不僅誘導用戶註冊觀看,還鼓勵用戶上傳相關視頻。


這種行為即使不直接構成身體接觸性侵犯,也是一種侵犯孩子身體權益的性侵犯行為,即網際網路性侵犯。杜絕此種行為並非受害者的責任,而是整個社會的義務。此外,對未成年人應進行性教育和相關保護,理應成為社會共識。


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教授龍迪在《學會保護自己:遠離兒童性侵犯行動指南》中,談到什麼是兒童性侵犯,家長和老師應承擔怎樣的責任、採取怎樣的行為。


時至今日,依然有很多父母並不知道如何應對兒童性侵。在本書的後記中,龍迪寫道:「全球40多年的研究表明,性侵犯給孩子造成的心理傷害,並不完全取決於性侵犯事件本身,還取決於周圍人的態度和做法。如果孩子能夠及時從家庭、學校、社區中得到足夠來自成年人的人際支持,不僅可以避免傷害再度發生,還有利於消除性侵犯造成的負面影響。」


《學會保護自己》作者:龍迪,版本:麥客文化·化學工業出版社 2020年1月


01

兒童性侵犯與網際網路性侵犯

兒童性侵犯是指,成年人或大孩子(如青少年),或年紀雖小但有權勢的孩子,利用權威、武力、金錢或其他哄騙方式,威逼或引誘另一名兒童捲入不能完全理解或無法表達知情同意的性活動,為的是利用兒童做性工具,滿足這些人自己的性需要或其他需要。

世界衛生組織概括世界各地兒童性侵犯現象時,更著重強調,兒童性侵犯的核心是侵犯者濫用權力差異,侵犯兒童權利。即「使尚未發育成熟的兒童參與其不能完全理解,或無法表達知情同意,或違反法律,或觸犯社會禁忌的性活動。對兒童進行性侵犯的人可能是成年人,也可能是年齡較大或相對比較成熟的其他兒童;他們相對於受害者在責任、義務或能力方面處於優勢地位」。就是說,以大欺小,或以強凌弱,這些做法都是錯誤的。

性侵犯行為會以多種形式表現出來。

身體接觸性侵犯


身體接觸性侵犯行為是指與兒童發生身體接觸實施的性侵犯行為。例如,觸碰兒童的隱私部位;讓兒童觸碰別人的隱私部位A;或者把陰莖、手指或異物插入兒童的陰道、肛門、口腔等。侵犯者觸碰兒童的隱私部位或者讓兒童觸碰別人的隱私部位時,可能用手,也可能用嘴、舌、生殖器官等身體部位,甚至是異物。身體接觸性侵犯行為是嚴重的性侵犯行為,極有可能屬於違法犯罪行為,必須受到法律嚴懲!


非身體接觸性侵犯


非身體接觸性侵犯行為是指在兒童面前暴露生殖器,或者迫使兒童暴露隱私部位;觀看兒童的隱私部位;讓兒童觀看別人的隱私部位;對兒童說的話過分關注、取笑或侮辱隱私部位,用猥瑣的語言進行性挑逗;要兒童脫光衣服讓別人觀看或拍照/錄影;讓兒童觀看別人脫光衣服的樣子或圖片/影像、電影、網站;隔著衣服 觸摸兒童的隱私部位;偷看兒童洗澡、換衣服、上廁所等。這些行為雖然沒有直接接觸到兒童的身體,因為也會對兒童產生不利影響和心理傷害,同樣屬於對兒 童的性侵犯行為。

網際網路性侵犯行為

網際網路性侵犯行為是指利用微信、簡訊、QQ或電子郵件等網絡工具,利用虛擬年齡、性別、身份等信息,獲得兒童的信任,然後給兒童傳色情圖片或影像,或者要求兒童在網際網路視頻鏡頭前脫光衣服做不雅動作;利用兒童製作色情圖片/ 影像,保留或在網際網路上傳播;甚至用傳播色情圖片/影像來威脅並要求兒童線下見面,做出身體接觸性侵犯行為或其他性剝削行為。

下列行為也屬於性侵犯兒童的行為,包括以兒童為主體製作色情物品或者圖像資料等,引誘、強迫兒童賣淫或者提供其他與性有關的服務等。



性探索不是性侵犯。同齡兒童之間會因為好奇而進行性探索,這種探索通常以一起自願遊戲的方式進行,不屬於性侵犯。例如,兒童在兩歲的時候就能夠通過相互撫摸、擁抱和親吻表達對彼此的喜愛,但對於低齡兒童來說,這種行為與性慾無關,並且捲入性遊戲是兒童坦然、自願的,不屬於兒童性侵犯。

不過,如果有同齡人用威脅、武力、欺騙等方式,強迫你與他/她進行性探索,並且他/她的年齡比你大,他/她的行為也可能是性侵犯。另外,即使他/她的年齡比你小一些,但是,如果他/她的身心發育比你成熟,或者身材比你高大,或者態度強勢,強迫你與他/她進行性探索,也可能是性侵犯。

02


對兒童實施性侵犯的人

只有少數是陌生人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性侵犯者是長得丑、穿得髒、不討人喜歡的陌生男人。其實並不是這樣。「壞人」這兩個字,並不會寫在壞人的臉上。壞人有時候看起來和其他人是一樣的。他們也有可能長得好看,很有教養,甚至還會對你很好,比如給你禮物、送你糖果等。

性侵犯者通常有正常的生活,有正當的職業,禮貌待人,甚至看起來是個「大好人」。因此,我們不能單從外貌、學歷、性別、年齡上猜出誰是性侵犯者,只能根據他們做出的行為來判斷。

全世界研究顯示,對兒童實施性侵犯的人,只有少數是陌生人,絕大多數是兒童認識、熟悉、信任、傾心或喜歡的人,甚至就是兒童的家人、親屬,或者戀愛對象。這些人可能是成年人,也可能是年齡稍大的兒童,或者是年齡雖小、但權勢較大的兒童;可能是男性,也可能是女性;可能是異性,也可能是同性;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是多個人。


性侵犯者可能包括家庭成員、親屬、鄰居、爸爸媽媽的同事、老鄉、朋友的家人、保姆、醫生、教師、教練、同伴,甚至是繼父母、親生父母,或兄弟姐妹。

他們會利用在責任、義務或能力方面的優勢地位和權威,通過武力、威脅、恐嚇、哄騙、獎賞或其他方式,強迫或引誘兒童並對兒童實施性侵犯,從而滿足他們自己的需要。


03


性侵犯可能會給兒童造成哪些傷害

本質上,性侵犯給兒童造成的傷害是心理傷害。如果侵犯者還對兒童施加武力,就有可能造成身體傷害,例如體腔插入的性行為可能會對兒童造成生殖器的傷害,擊打身體會造成身體受傷。這些都會加重心理傷害。

大多數性侵犯者並不需要使用武力。他們只是憑著權威地位,用威逼利誘的手段,就可以獲得兒童的信任或逼迫兒童服從和保密。這就是心理操控。因此,即使沒有使用武力,性侵犯行為也可能會給兒童造成不同程度的心理傷害。兒童如果不能及早得到成年人 有效的保護,心理傷害的影響可能會持續很多年。

每個人受到傷害後的表現不一定相同。不過,大多數受到性侵犯的兒童會感到害怕(恐懼)、生氣 (憤怒)、丟人(羞恥)、責怪自己(內疚自責)。假如有人對你做出性侵犯行為,而你找不到值得信賴的成年人幫助你制止性侵犯,你可能會經常做噩夢,變得容易發脾氣、 愛打架、不合群、沒自信、吃不好、睡不好、不能專心學習等。這些都是因為侵犯者強迫你做自己不喜歡、不舒服、不明白的事情,還要求你保密!如果你不服從,可能會受到更多的懲罰和傷害。

如果沒有成年人出面制止性侵犯行為,你很難逃離或抵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性侵犯,就會感到無能、無力、無助。如果做出性侵犯行為的那個人就是你信任的人,或者是應該有責任保護你的人,例如家人、老師、親戚、朋友,甚至就是親生父母,你可能就會感到自己的信任被出賣,甚至感到整個世界都在背叛自己!如果性侵犯長期存在,那麼你可能逐漸會不相信任何人,甚至都不相信你自己!你可能還會在交朋友方面遇到困難,容易被孤立、挨欺負、被利用。

周圍人不知道你一直在遭受性侵犯的傷害,可能會把你當作「壞孩子」。這是因為他們並不了解,你表現出來的「問題行為」和激烈的情緒反應,例如打架罵人、學習成績下降、扭曲的性觀念、攻擊的性行為、曠課逃學等,正是你的心理創傷反應,是用來處理自己承受不了的痛苦。你的心理創傷反應還可能表現為肚子疼、頭疼等查不出原因的身體症狀,以及睡眠失調和飲食失調。

所以,受到性侵犯的兒童需要得到成年人的幫助和保護,儘快制止性侵犯的發生,回到正常生活的軌道。

正是因為性侵犯會給別人帶來傷害,所以,我們不能欺負別人,更不要對任何人做出性侵犯的行為。


04


應對與保護

無論性侵犯事件是過去發生的,還是現在正在發生的,只要你覺得自己可能受到了性侵犯,先不要責怪自己。你要儘快告訴值得你信賴的成年人,讓他們幫助你,保護你。這是最正確的做法,也是最勇敢、最聰明的行動。這樣,你才有機會不受性侵犯,開始新生活,像其他同齡人那樣享受健康成長的快樂。

全世界研究表明,兒童遭受性侵犯次數越多、時間越長,所受到的心理創傷就越嚴重,而且越有可能同時受到身體傷害。因此,只有及早制止性侵犯的發生,才能減少傷害,甚至消除傷害。

不過,性侵犯者不會主動站出來承認自己性侵犯兒童的行為。他們通常比兒童有權、年長、體壯,會利用自己的權勢地位,採取種種威逼利誘的手段,使得兒童為他們保守秘密。因此,單靠兒童自己很難讓他們停止性侵犯行為,而是需要成年人出面制止。否則, 性侵犯者可能會做出越來越嚴重的性侵犯行為,還有可能性侵犯更多的孩子。

另外,為壞人做的錯事保密,會給自己很大的心理壓力。而向自己信賴的成年人說出壞人的秘密,你會感覺輕鬆一些,並且更有機會獲得成年人的保護和支持,回歸正常生活。

如果你能及早向值得信賴的成年人尋求幫助,那麼你不僅會保護自己不受性侵犯傷害,還能保護更多的兒童不受性侵犯傷害。


電影《素媛》

有些大人可能不相信你說的話,或者發脾氣、責怪你。你會怎麼辦呢?我們建議你,認真、誠懇地告訴他/她:在性侵犯這件事情上,你不會說謊。請他們先相信你,然後去調查這件事。

如果你告訴第一個成年人,而他/她卻不能給你幫助和支持,不要放棄!你要告訴第二個。第二個人如果不相信你,你要告訴第三個...... 直到有人相信並幫助你為止。

萬一你真的找不到身邊可以信賴的成年人,你可以撥打一些緊急求助熱線或登陸相關網站,例如下表(略)。你甚至可以直接撥打110報警,讓警察來幫助你。

不要怕!即使性侵犯者是你的親生父母,法律也會「管」!因為時代進步了,人們的觀念改變了,兒童並不是父母的私有財產!家人之間的性侵犯已經不是家務事,而是嚴重的違法犯罪行為。需要國家法律來管。只要家裡有性侵犯者出現,家庭就不再是安全地,而是施暴場。所以,你揭發性侵犯,並不是拆散家庭,而是讓國家糾正家人做的錯事,讓家庭重新變成安全的港灣。

你可能(不是一定)會發現,遭遇性侵犯後,自己變得不討人喜歡。有時候,連你都不喜歡自己的「性格」。你可能變得經常做噩夢,容易發脾氣,容易害怕、緊張、自卑;你可能不相信任何人,覺得這個世界是危險的、可惡的,沒有公平,只有弱肉強食;你可能覺得性是骯髒的、醜惡的,自己也是骯髒的、醜惡的;或者你認為性是自己唯一的價值;你可能會感到羞恥、內疚、自責......這些都會使你注意力不集中,沒有心情學習,學習成績下降,不善於交朋友。你可能還會經常頭疼、肚子疼、厭食或暴食、自傷......

其實,這些並不是你的真實性格,也不是你自己製造出來的病症,而是性侵犯本身給你造成的心理傷害。你的性格就好像在有毒的環境中待了很長時間,生了一場大病,留下情緒傷口。當你回到安全、友善、健康的生活環境,讓自己身心發展的正常需要持續地得到滿足時,你的真實性格就會恢復活力,你將繼續展現人性的美好和智慧。你依然可以有機會享受美好人生。

在生活中,你需要得到身邊人的關心和愛護。讓身邊人幫你回到正常生活,給你創造健康成長的條件,才會幫你走出性侵犯傷害的陰影。

全世界四十多年的研究表明,性侵犯給兒童造成的傷害有多嚴重、多長久,並不完全取決於性侵犯事件本身,還取決於兒童在說出性侵犯後,對兒童有重要影響的人怎麼對待他/她。這甚至比性侵犯事件本身更能影響兒童的未來發展。這些有重要影響的人物主要包括父母和家人、老師和同學,或者兒童認為對自己重要的其他成年人。如果兒童能從這些重要人物那裡得到足夠的支持,就會發揮自我療愈能力,修復心理創傷。其中, 家人的支持對兒童來說是最需要的,也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的心理創傷反應比較嚴重,超出了家人和老師幫助的能力範圍,這時最好尋求專業人員的幫助。「專業人員」是指社工、心理諮詢師、心理治療師、精神科醫生、家庭治療師、心理輔導老師等。他們的專長是協助兒童處理擔心、害怕等情緒問題。他們的工作地點可能在醫院,也可能在學校、社區機構、社會組織等。辦理案件的檢察官或律師也可能會向你推薦相關的專業人員。

穩定的家庭生活、愉快的學校生活確實重要。不過,你也要學會幫自己!這樣,萬一你現在的家庭生活和學校生活不夠理想,你也可以幫自己減輕一些痛苦,起碼不增加自己的痛苦。

那麼,怎樣做,才是幫自己呢?

第一,不要因為性侵犯的發生和揭秘而責怪自己。你要經常提醒自己:發生性侵犯,錯不在你,有錯的是侵犯者!你選擇向值得信賴的成年人說出性侵犯的秘密,是一個正確的、勇敢的、聰明的行動。如果說出來後的結果不理想,那也絕不是你的錯,而是與你無關的 複雜因素造成的。

第二,要學會照顧和安慰自己。保證按時吃飯、睡覺、學習、運動。天冷了要給自己加衣服;肚子餓了要吃東西,而且要吃健康的食物;感到累了,要及時休息;感到到睏了,要立即睡覺;想要高興時,做一些讓自己開心的事情;感到孤單時,找合得來的小夥伴玩一會兒;遇到學習困難,可以請教老師;心情不好時,要告訴你信賴的成年人,得到他們的安慰、保護和幫助。

第三,要學會鼓勵自己。經常告訴自己:遭遇性侵犯只是你人生經歷的一部分,而不是你的全部人生!經常想想你的生命中那些美好、健康、有力、自豪的經歷和感受。對你信任的家人、朋友或老師表達你的感受,或者將感受畫出來。這樣可以讓你對自己和未來感到更樂觀並充滿希望。

第四,改變「壞習慣」。侵犯者可能教給你了一些不好的習慣,例如經常發脾氣、打人、說謊、用髒話罵人、看色情作品、隨便摸別人的身體、在公共場合觸摸自己的隱私部位,甚至想要性侵犯其他兒童、傷害自己等。你要在那些關心你的好人幫助下,努力克服和改變這些壞習慣,遠離那些想要利用和欺負你的壞人。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你要學會用不傷害自己、不傷害別人的方法幫助自己調節情緒,建設生活。



本文內容摘編自《學會保護自己》,由出版社授權刊發。整合:張進;編輯:榕小崧。導語校對:劉軍。題圖來自電影《素媛》。經出版方麥客文化授權刊發。歡迎轉發至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