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支斷手做主角,講一段愛情故事,這動畫太敢玩了

2019-12-12   奇遇電影

有這麼一部動畫片,曾在十月的平遙電影節一票難求,被認為是今年最具創意的超現實動畫。

憑藉著奇特的設定和不俗的製作,它在今年的坎城電影節上大放異彩,最終斬獲國際影評人周單元大獎。

它便是——


坎城之後,這部被譽為「法國近十年來最優秀的動畫」一路披荊斬棘,到目前為止,已經獲得了5項國際獎項和11項大獎提名。
期待多時,《我失去了身體》終於在Netflix上線,這部動畫奇片究竟有多「奇」?


影片以第一視角入戲。

幾次劇烈的衝撞後,「我」衝破了一扇門跌落地面,一顆眼珠子落在身旁。


回頭望,這扇門竟屬於一台冰箱,冰箱內滿是裸裝的內臟、瓶裝的眼球,以及包在保鮮膜里的斷肢。

「我」是誰?這個問題在鏡頭視角切換時就有了答案——


這是一隻失去主人的斷手,而它的出逃,正是為了回到主人身邊。

眼見共同墜地的眼珠被闖入者踩爆,這隻斷手小心翼翼地攀上柜子,用奇異扭曲的方式躍出窗口,它的冒險之旅就此展開……

逃出生天之後,斷手憑藉手指如八爪魚般爬行,在城市間踉蹌前進,它不具備雙眼,卻能眼觀八方,沒有大腦,卻在一個個危急情境下急中生智化解難關。

略顯血腥的畫面,詭異邪典的設定,奠定了這段旅程超脫現實的魔幻基調。

獵奇感十足的同時,這隻斷手的奇幻旅程還像極了一部險象環生的公路冒險片。

它在旅途中一邊躲避人類,一邊應付危機,與老鼠惡鬥,同導盲犬糾纏,衝下上行的扶梯,握著雨傘從高樓一躍而下……每回遇險都令人提心弔膽。

旅途間隙,斷手的主人,也就是斷手的目的地——勞伍菲爾,其過往人生以黑白色調的蒙太奇呈現。

勞伍菲爾兒時夢想成為音樂家、太空人,卻因父母的死亡,過早地流落社會。

他蝸居城市一角,憑藉外賣員工作勉強維生,但他總是心不在焉,以至於連外賣工作都做不好。

被搞砸的人生,就像他兒時永遠抓不住的蒼蠅——總是會從他指尖逃離,飛往意外的方向。

一個女孩的出現讓畫面有了色彩,她充滿磁性的嗓音拯救了勞伍菲爾被大雨毀掉的絕望夜晚,勞伍菲爾也因此擁有了人生的新希望。


他開始了對女孩的尋找和追求,為她費盡心思,也逐漸喚醒了自己內心對浪漫的嚮往。

但幸運似乎從來不站在他這邊,每當他滿懷希望地嘗試逃脫悲慘命運的束縛時,命運就會猝不及防地給他一記掃堂腿,讓他重回谷底。

於是他想到了一個脫離命運控制的辦法,那就是做出完全不可預測的事情……


這一切發生在勞菲爾德的手斷掉之前。

他的手是如何斷掉的,他計劃中的「非理智壯舉」能否完成,斷手又能否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在這提前設好的懸念之下,故事雙線展開,勞菲爾德與他的斷手也在不同的時間線中相向而行。

一邊是喪氣滿滿的現實主義青春片,一邊是驚心動魄的荒誕派冒險片,看似不搭,但細看卻會發現,二者的核心都關乎「命運」和「意義」兩個關鍵詞。

斷手與主人皆不甘服從於既定的命運,勞菲爾德找尋著生存下去的意義,也找尋著脫離命運的方法;斷手則不斷地找尋著主人——即,它存在的意義。


二者的努力皆如推石頭的西西弗,窮盡氣力也無法改變現實,但現實以外,當意義並不真實存在的時候,又該如何向命運發起挑戰呢?這是影片試圖解答的一個問題。


製作出這部奇片的人,名為傑赫米·克拉潘(Jérémy Clapin),他從2004年至今一直致力於動畫短片製作。

他的作品畫風獨特,立意新穎,並且往往能夠精準配樂。

這些短片的時長通常不超過20分鐘,但總能讓人從中感受到作者的浪漫情懷,以及荒誕的哲學觀。

傑赫米·克拉潘在Youtube上觀看量最高的作品,是2006年的《脊椎的故事》(Une Histoire Vertebrale)。


這部傑赫米的初期作品,講述的是一名渴望愛情的脊椎前傾者(駝背),與一名脊椎後傾者相遇並相愛的故事。

短片以詼諧的方式呈現「畸愛」這一奇特主題,配樂則隨著劇情的發展而變化,為傑赫米後續作品的風格奠定了基礎。

傑赫米在過去的十餘年間,一共創作出近20部短片,其中2008年的《精神分裂症》(Skhizein)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這部短片獲得了當年的坎城電影節柯達短片電影獎,以及芝加哥最佳動畫短片等7項大獎。

故事的主角在經歷了一次隕石撞擊地球事件之後,他的世界與現實偏離了水平91cm,求助精神醫生卻被確診為精神分裂症。


後來,在回憶隕石事故時,他的世界又多出了75cm的垂直偏差。

這些偏差讓他在交際中頻頻受挫,愈發自閉,他不斷地拷問自己:「多一點,少一點,我偏離了自己多少厘米究竟有什麼意義?」

《精神分裂症》可以說是傑赫米個人風格的集大成之作,題材依舊奇特,配樂更加嫻熟,並且對於「意義」的直接拷問也讓他的荒誕風格更進一步體現。

這種鮮明的風格無疑讓大家對傑赫米的每部作品都充滿期待,同時也想像著,如果傑赫米能夠拍攝一部動畫長片,又會是一部怎樣的作品呢?


於是《我失去了身體》誕生了。

這是傑赫米首次嘗試製作動畫長片,我們可以從中看到不少他過往作品的影子,而為數眾多的新嘗試也讓人感受到了他的突破。


《我失去了身體》改編自紀堯姆·洛朗的小說《Happy Hand》,經典電影《天使愛美麗》也是出自他手。

首次改編劇本,首次製作動畫長片,在經費有限的情況下,傑赫米無疑需要做出一些取捨。

但為了達到「讓觀眾忘記自己在看一部動畫」這一目的,他仍然選擇了偏寫實的畫風來承載劇情。


不過由於經費受限,粗線條的人物和略顯不足的幀數,讓人始終覺得有些疏離感。

好在影片設定本身就極其荒誕,這種略顯亞系的畫風,輔以傑赫米慣常的陰暗風格,反而讓觀眾在觀影中產生了一些獵奇快感。

傑赫米對配樂的重視,在《我失去了身體》中也有充分體現。他請來了法國獨立樂隊TheDø的樂手Dan Levy進行配樂製作。


為了讓Dan Levy能輕鬆地融入情境進行同步創作,他為每個需要配樂的節點提前繪製了分鏡草圖。於是最終成品中,配樂與動畫的場景和氛圍完全貼合,所有情緒都能精準表達。

在畫風和配樂等「表面工作」都做足了之後,傑赫米還動用了種種感官增強觀眾的沉浸感。

被刻意強化的各種聲音散落在影片各處,風聲、雨聲、對講機聲,皆有各自的意象,勞伍菲爾的錄音機錄下的聲音,也是本片的重要線索。

勞菲爾德的手在斷掉以前,與手相關的種種細膩觸感也令人身臨其境,其中有一段勞菲爾德用手觸摸沙子的片段,配以摩挲沙子的聲音,簡直有種ASMR既視感。


寫實化的氛圍塑造,讓觀眾很容易代入勞菲爾德的視角和影片所欲傳遞的情緒,以至於當勞菲爾德一步步走向絕望深淵時,觀眾的共情也完全被調動。

《我失去了身體》中最令人稱奇的,無疑還是斷手這一主角,這隻斷手的設定與《亞當斯一家》中忠於主人的手相似,但後者在片中並無太多敘事筆墨。
將一隻斷手作為敘事主體,並且賦予它如此生動的刻畫,這種做法幾乎只會出現一些B級片當中。於是,當它在本片中以寫實畫風呈現,並獨立完成一系列高難度動作時,著實讓人有些頭皮發麻。


傑赫米表示,這種呈現方式確實是有意為之,他沒有想過把這隻手畫得更可愛,也不打算做任何擬人化的工作:

「我們避免讓手做與人類相同的事情,這真的只是一隻手。我們發掘了手的靈巧性和活動性,創造了它自己的語言。」

但與此同時,這隻手無疑是具備人類意志的,而這些意志,很大部分來源於它的主人勞菲爾德。

斷手是勞菲爾德已經破碎的人生的一部分,它向身體奮力前進,也正體現了勞菲爾德試圖重新拼湊完整人生、改變悲慘命運的意圖。


因此手的故事,歸根到底還是關於勞菲爾德、關於人的故事。

片中與手密切相關的,還有一個重要意象——蒼蠅,它們出現在勞菲爾德生命中的每個重要節點上。


小時候,勞菲爾德的父親曾告訴他,只有預測到蒼蠅的下一步動作才能將其捕捉,但勞菲爾德從來沒有成功過。

抓不住的蒼蠅,象徵著勞菲爾德始終把握不住的命運,但即便他抓住了蒼蠅,命運真的就會放他一馬嗎?


《我失去了身體》的「奇」,奇在設定,奇在種種意象的巧妙安插,更奇在最終形而上的落腳點。

影片以勞菲爾德向命運發起的「重大挑戰」結束,回歸了傑赫米的荒誕風格。

他借勞菲爾德的「壯舉」發問:已經支離破碎的人生是否還有意義,對命運的挑戰是否終究會以失敗告終?

關於影片的結局,傑赫米曾在採訪時表示:「我希望結局更加開放,每個人都能有自己的解讀方式……我自己認為,命運是可以被改變的。」

如他所言,關於命運與意義,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解答。

但無論命運能否被改變,意義是否存在,生活總歸要繼續。




作者 張一、漢森

本文首發於奇遇電影:cinemat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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