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上葦
曾國藩以一在籍侍郎起而練兵,所用將官也多是書生出身,故湘軍慣以「書生帶兵」自詡。但書生缺少戰爭經歷和帶兵打仗經驗,這是硬傷。
即便是曾國藩本人,也僅僅是干過10個月的兵部左侍郎,但那是組織上讓他去掛職鍛鍊培養資歷,並沒在部隊待過,實際帶兵打仗仍屬一竅不通。
但書生的特質就是愛學習,善於從前人的書本里汲取營養。曾國藩亦是如此,他倚為寶典的軍事教材,就是明朝戚繼光的「束伍成法」。
古之沙場名將,大多敏於行而訥於言,罕有將自己軍事經驗整理成書的,但戚繼光卻是十足的另類——他平生打仗之餘筆耕不輟,在浙江抗倭時寫《紀效新書》,到薊門鎮蒙時又寫《練兵實紀》。這兩部書,對冷熱兵器交替時代的軍隊編制、組訓乃至武器、戰術、待遇、績效,都提出了卓越的見解,代表了有明一朝軍事理論和戰術研究的最高水平。
入清之後,由於統治者迷信騎射,「近代」軍事理論研究趨於停滯。等曾國藩組建湘軍時,能找得到的最「近」代軍事教材,就只有在故紙堆里躺了近300年的「戚元敬氏成法」了。
晚清練勇正在當地官員的帶領下展示火槍的威力,約攝於1880 年
儘管年代久遠,但「戚氏成法」用之於19世紀中期的國內戰爭,卻還真不算落伍——畢竟太平軍的軍制也是書呆子馮雲山參照《周禮》制定的,裝備的則是吳三桂造的舊炮,大家彼此彼此。所以湘軍這支以《紀效新書》和《練兵實紀》為藍本組訓的「山寨戚家軍」,還算有些代差優勢,逐漸扭轉了戰場局勢。
曾國藩的成功,給其他書生上陣,對軍事一頭霧水的官僚們以莫大激勵和啟發。斯時綠營廢弛,封疆大吏都在募兵自守,而苦於不懂近代軍隊的編制戰法,所以皆爭求湘軍的成功經驗。
曾國藩倒也不搞技術壟斷,樂於推廣「先進經驗」。咸豐三年(1853),湘軍初定營制、營規,曾國藩便即在衡州刊印,旋即又在江西刊印。咸豐十年(1860),曾國藩督師安徽祁門,又刊印一次。同治元年(1862),曾的弟子李鴻章率淮軍援上海,因各處索求,又代為翻刻了一次,但依然是供不應求。
在如此學習熱潮下,集納了從人才招募、編制陣法到績效管理全套實務規範的湘軍營制、營規,儼然成為清軍這一輪軍事改革的理論圭臬。
然而曾文正公到底是位謙謙君子,他雖然偷師學藝,但成名之後並不幹沒戚繼光的貢獻。在這位「私淑弟子」的大力揄揚下,生前做官不過「軍分區司令員」,政治上還犯過大錯誤(附從垮台的張居正)的戚繼光,在咸、同之後聲名飆升,讓同時代的譚綸、俞大猷、李成梁等抗倭鎮蒙名將望塵莫及。這恐怕又是戚將軍始料不及的。
但戚繼光畢竟是300年前的古人,他的軍事制度、束伍成法、編制戰術再高明,也僅相當於西方荷西戰爭時代拿騷的莫里斯親王軍事改革的水平。在19世紀中期後世界軍事技術突飛猛進的背景下,這套軍事制度業已落後,就連奉「戚元敬氏成法」為寶典的曾國藩,也對其進行了大量的修改。
但不管怎麼改,骨子裡仍是大明朝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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