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歷經10年打磨的OVA是真正的暴力美學巔峰
在藝術作品中,「暴力」與「美學」這兩個看似不可兼容的概念,有時能完美的合二而一。
黑幫片中的教堂、白鴿、玫瑰與槍火,西部片中的蠻荒之地、牛仔和快意恩仇,武俠片中令人眼花繚亂的過招和刀光劍影中飛濺的一抹鮮紅……
這些都是經典的暴力美學意象,也衍生了無數經典作品。
然而,在我心目中,暴力美學的巔峰上屹立著的不是這些經典電影,而是一部歷經10年打磨的OVA作品。
它,就是我們今天的主角——
《Hellsing》
中文譯名《地獄之歌》
又譯《皇家國教騎士團》
這部OVA的原作為平野耕太所作同名漫畫,其名字Hellsing取自最著名的吸血鬼小說《德古拉》中的吸血鬼獵人范海辛的名字 (Van Helsing)。
在Helsing中有意多插入了一個L,構成了 「Hell」地獄之意。
這個故事,既是一個吸血鬼獵人的故事,也是一群 被自身執念捆綁的人在地獄中用盡生命的全部去歌唱的故事。
《Hellsing》,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不同尋常。
首先,它的動畫化之路並非一帆風順。在OVA推出之前,它也曾 「慘遭動畫化」。
TV動畫不僅製作拉胯,劇情也改編了不少,受到了廣大粉絲甚至是作者本人的一致聲討。
在這個背景下,才有了OVA製作決定。
這部號稱「完全忠於原作的黑暗風格」、「與原作同步完結」、「更高作畫品質」的OVA從2006年開始更新。
它保持著年更的慢速,直到2015年才全部更新完畢,如此慢的更新速度,換來的是驚人的品質。
《Hellsing》不同尋常的不僅是它的推出過程, 其背景設定也堪稱劍走偏鋒。
它將二戰、宗教爭端、吸血鬼這些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元素糅合在了一起,為讀者構造出了一個亦真亦幻的戰後世界。
在這個世界中,納粹的餘孽集結在一起,號稱 「千禧年」組織。
他們帶走了德意志第三帝國最精銳的研究人員,還有虎狼般的黨衛軍。
通過對吸血鬼真祖德古拉配偶的研究,他們掌握了 將人變為食屍鬼的技術,當年就殺人不眨眼的黨衛軍這次變成了貨真價實的食人血肉的怪物。
歐陸上的國家集結在羅馬天主教教廷的光輝下,與新教徒的國家英國互相看不順眼。
他們這些天主教的教徒永遠也無法理解,新教徒居然把一隻吸血鬼放在自己的皇家國教騎士團里。
在他們看來,新教徒就是完全的異端,理應被抹殺的異端。
但是,天主教廷自己也並非全然籠罩在神聖的光芒下,他們中 負責處理異端的十三科,就是他們的陰影。
為了和吸血鬼、狼人這樣的異端戰鬥,他們本身也被施加了各種改造。
為首的安德森神父,已經擁有和怪物不相上下的恢復能力,當他與皇家國教騎士團的阿卡多廝殺時,真的很難說,誰更像怪物一些。
「千禧年」逐漸從陰影中走向台前,先是突襲皇家國教騎士團總部,然後設計將他們的王牌,也就是吸血鬼阿卡多困在海上。
最後,趁此空虛之際,他們傾巢而出,將血與火肆無忌憚地傾瀉在倫敦的夜幕下。
化作食屍鬼的黨衛軍兇殘地屠殺每一個視線內的活物,皇家國教騎士團的總部也再次遇襲。
天主教廷看到這樣的慘狀,立刻發動了十字軍空降倫敦。重裝的騎士籠在白色的罩袍下,手握十字架型的長槍。
他們並非為了拯救而來, 而是要將新教與異端一起蕩平,將英國重新收歸天主教的管轄之下。
看《Hellsing》的時候,你時常會產生這樣一種感覺:
「這作者真敢這麼畫啊!」
在平野耕太的筆下,這些風格迥異的元素一同湊成了一曲奇詭而宏大的狂想曲。
《Hellsing》第二個為人津津樂道的地方,就是它的 「歌劇感」。
一般來說,在故事創作中,讓人物「說人話」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人物台詞要簡潔、口語化,文縐縐的台詞經常會讓讀者代入感不足,也會讓故事失去真實感。
然而,《Hellsing》不僅反其道而行之,甚至在反路上一走到黑。
《Hellsing》中的那幾個中心人物,有一個算一個,都像是歌劇舞台上的演員。
一邊用華麗的辭藻配著bgm的烘托訴說自己的執念,一邊刀劍相向。
其中最為經典的一段,莫過於那段眾所周知的「戰爭宣言」。
「諸君,我喜歡戰爭」這句話更是已經永遠成為了一個梗。
在進攻倫敦前,少校在虎狼之師前,手舞足蹈地發表了這番演講。
他用一連串排比句,繪聲繪色地描繪出了德三軍隊最兇猛的模樣。
「我也喜歡我們那伴著晨露而來的失敗。
本該由我們來捍衛的城鎮被蹂躪,女人小孩被虐待殘殺,這多麼悲傷啊。」
在最後,他甚至宣言自己也喜歡戰敗。
這句話,也把他的人物形象徹底立了起來。
對於他來說,戰爭不是手段,戰爭本身就是目的, 他連勝負都不在乎,只想發起戰爭。
除了少校之外,阿卡多和安德森神父也是這場歌劇的主演。
安德森神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出,莫過於他惜敗於阿卡多時,在朝陽下消散前留下的話語:
「惡鬼就不要哭了,
正是因為不想再哭泣所以才變成惡鬼的,不是嗎?
那樣的話,就狂傲不遜地笑吧。」
他明明快要死了,可他卻像是解脫了一樣,還像個真正的神父一樣來開釋阿卡多。
也許,如和藹老父親般對待教廷的孩子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才是他內心真正想做的選擇。
為了抹殺異端,把自己改造成異端,他忠於自己的職責,可這腥風血雨的一生,是否又真的是他的本心呢?
在管家跳反,對阿卡多刀劍相向後,阿卡多的嘲諷也堪稱殺人誅心。
管家背棄了自己存在的意義,背叛了主人,接受了吸血鬼的精華,只為了以全盛狀態和阿卡多再來一戰。
阿卡多卻將這一切稱作 「小孩子的打鬧」,甚至還換出了「蘿莉A」的皮膚和他打,完全不把他的執念放在眼裡。
「想與我戰鬥是吧?
不這樣做的話,你一步也無法向前邁進吧,
成為無用之人很可怕嗎?」
表面上老成穩重的老管家,內心裡卻一直是那個心中有傲氣的少年,那個想要成為Hellsing王牌的少年。
可笑的是,阿卡多才不在乎這個名號, 他只是真的很強而已。
與這些歌劇般華麗的台詞相稱的,是歌劇般華麗的舞台。
這幾個老歌劇演員對戲的時候,整個舞台畫風都不一樣了。
當你把這幾個老演員和女警那邊主場的舞台對比一下,反差就更明顯了。
女警所處的舞台往往是真實感極強的戰場,雙方在狹小的空間裡來回拉鋸,消耗彼此的生命。
毫無優雅感和排面可言,只有戰鬥到最後一顆子彈最後一滴血的覺悟。
而對比阿卡多為首的這幾個老歌劇演員,他們對戲的舞台就不一樣了。
阿卡多和神父第一次交手,場景就是月色籠罩的長廊,兩人還一邊念台詞一邊向彼此走過去,擦肩而過之後再動手。
阿卡多回歸倫敦的時候,那排面更是大到不行。
由安德森神父率領的十字軍,狼人小哥打頭陣的納粹食屍鬼,兩陣大軍對峙。
阿卡多就這樣獨自一人悠然步入兩軍陣間,代表皇家國教騎士團加入了這場戰爭,仿佛他一個人就是整個軍隊。
不得不說,平野耕太拿捏氛圍這一塊真的有一手,不同風格的人物,配不同風格的舞台。
在寫實的舞台那邊就正常說人話,在這種華麗的大場面下就該用歌劇般的言語詠唱自己的信念。
當然,《Hellsing》看罷後最讓人久久無法忘懷的, 是它所歌頌的東西。
在這個堪稱人間煉獄的終幕舞台上,在這群怪物般的主角交互間,它所歌頌的東西,居然是「人性」。
阿卡多幾乎是不死的怪物,無敵的他所渴求的,是死亡。
但他只願意被人類殺死,如果對手是怪物,他會毫不留情地拿出全力抹殺,如果對手是人類,他倒是願意放點水。
而且,在他看來, 會衰老、容易死亡的人類,遠比不老不死的怪物要高貴美麗。
人類這麼弱小,卻還是抱持著自己的尊嚴和夢想而活,願意為了理想和信念捨棄生命。
就像用嘴叼著自己的斷臂也要衝向阿卡多的神父,為了僱傭兵的職業道德與超自然的食屍鬼死磕到底的傭兵隊長。
在阿卡多看來, 這些人遠比自己這個強大的怪物耀眼。
最絕的是,不僅是站在主角這邊的阿卡多歌頌人性,就連反派少校,也是「人類至上」黨。
在紅軍踏平柏林的那天,重傷瀕死的他受到了真祖之血的誘惑。
但他並沒有像500年前的阿卡多一樣接受之, 而是怒罵道「滾開」。
這個死胖子,寧死也不願變成不老不死的怪物。
後來他被納粹的科學家救起,算是機械飛升了,可是,他還是他自己,沒有像阿卡多那樣將千萬人的生命融入自己體內。
而且,機械飛升後的他,被子彈射中也是會死的。
他這場戰爭的對象並不是英國,他也並不是因為要給納粹招魂才組建千禧年。
他的戰爭對象就是阿卡多,作為人類,他看這個怪物不爽,所以要殺死他,僅此而已。
60萬居民?天主教廷的十字軍?他不在乎。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可他也是個堅持自己原則的瘋子,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
近在眼前的永生,他棄如敝履,他也願意為了自己的理想—— 儘管戰爭狂的理想本身是反人類的,付出一切。
他也許遭人恨,但絕不會被輕視。
《Hellsing》就是這樣一部神奇的作品,將諸多風格各異的元素糅合在一起,在一群怪物翩翩起舞的地獄中讚美人類的高貴。
在歌劇的優雅與戰場的殘酷間無縫切換,在怪物的咆哮與人性的高貴間來回搖擺。
每個人物身上都有怪物般暴虐的一側,也有人類般弱小但絕不退讓的一側。
和他的另一部作品《漂流武士》一樣,平野耕太簡直就是把各種元素全都丟進炒鍋里,給你炒了鍋大雜燴出來。
偏偏咱們這些讀者吃著,還會覺得真香。
這種無違和感的融合,這種矛盾與統一的高度集中,或許就是《Hellsing》經久不衰的魅力之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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