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傳發
日前,我寫過一篇拙稿,說的是「巢湖方言中幾個有趣的稱謂」,意猶未盡,今天,來個「下回分解」,表一表巢湖幾個稱謂中的人生況味。
「家(此處讀音為ga)婆奶」。這一名詞,就是普通話里「外婆」,有的地方稱「姥姥」,但,我覺得,咱們巢湖這一種喊法,給人以親切感。此處,將「媽媽的媽媽」冠之於「家婆奶」,也就是說,孫子們並沒有把她老人家當外人看待。我倒覺得,「外婆」之「外」,有點兒生分。反過來看,長輩對晚輩,卻有「家孫子」與「外孫子」之分,特別是在有些人心中,或多或少還有些男尊女卑,在「帶孫子」這份差使上,好像爺爺奶奶帶孫子天經地義而責無旁貸,外公外婆帶外孫子只是友情出場而可帶可不帶,甚至於有的還說,「那孩子又不跟我家姓」,這就有些狹隘了,殊不知,「女兒是爸爸媽媽的小棉襖」而「外孫子也是家婆奶的心肝寶貝」。
「姥姥」。普通話里,姥姥不就是外婆嗎?不,在咱們巢湖,「姥姥」是「姑姑」的意思。大姑叫大姥,二姑叫二姥,往往,侄輩們喊姑姑叫「姥姥」,喊姑父叫「大姥」。在巢湖,還有稱「嬸嬸」為「姥姥」的,為什麼?新媳婦進門,侄輩們當然可以叫「嬸嬸」,但,爺爺奶奶說,「不許叫嬸嬸,必須叫姥姥」,姥姥不就是姑姑麼,姑姑是爺爺奶奶親生的,「視為已出」,親近一些,但願這種稱呼能給家族帶來和諧,道理就這麼簡單。
(另一種語境下的)「爹爹奶奶」。通常情況下,在巢湖,孫輩喊祖父祖母為爹爹奶奶,但,也有兒媳婦喊公公婆婆為「爹爹奶奶」的。有道是,「婆媳之間是一對天敵」,說這話當然有失偏頗。不過,據我觀察,天底下,婆媳之間的關係有「三境界」,一境界,兒媳婦從來不喊公婆,客氣一點就是「哎——」;另一境界,兒媳喊公公婆婆為爸爸媽媽,就像女婿喊岳父岳母為爸爸媽媽一樣;還一種境界,介乎前兩者之間,兒媳婦跟著自己的兒女一樣喊「爹爹奶奶」,就像岳父岳母喊自己的女婿為「姐夫」一樣,有一點尊稱的味道。
「表爹」。「表爹是誰?」或許有90後、00後會這樣問的,在咱們巢湖,表爹就是爺爺的老表。過去,農耕時代,家裡有什麼事兒,找市場無門,那只有「根連根,巴根草,有事找老表」,每逢春節,姑老表,姨老表,總會相互拜年的,而對於兒輩來說,那就得喊「表爺」,也就是「表叔」,對於孫輩來說,那就得喊「表爹」。就筆者而言,黃壽平、陳道才,他們都是我的表爹,我也跟他們有過諸多交往。陳道才的妹妹,我們稱她老人家為「開水爐子姑奶」,我在巢縣一中求學時,就曾在「開水爐子姑奶」家養病數日。當然,隨著市場經濟越來越發達,「表親」也越來越生疏了,如今,兄弟姐妹,東西南北,天各一方,90後、00後,能說上表叔的姓名就很了不起了,哪裡還知道表爹的,畢竟,「沒有千年的親戚,只有千年的宗親」。我的同學文錚兄,姓蒯;他們蒯姓人家,建有一個偌大的微信群,無論你走到哪個城市,只要在群里吆喝一聲「我蒯家人來了」,當地就會有本家出面接待你,其樂融融也!
「家親」。胡國林先生是我的老同學,他經常在同學群里冒泡稱這個同學那個同學為「家親」,也包括女同學在內。其實,古漢語裡的「家親」是指家族中的長輩,不是也有「家父」、「家母」之說麼?我想,這裡的「家親」,也算是國林同學的延伸之意吧——往日的同學,今天已經像兄弟姐妹一樣的親人了。中學時代,一些同學,特別是男女同學之間,一般是不講話的,同桌男女往往還有「三八線」,井水不犯河水,這到底是封建還是正經,都是過去的過去了;斗轉星移,「孫子變爺爺」而「少女變奶奶」,你我之間,不再有什麼拘謹,一聚首,過去你我沒說過一句話,現在有說不完的話,同學之間的聚首甚至比兄弟姐妹見面的次數還多,「不是兄弟姐妹,勝似兄弟姐妹」,說「家親」不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