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官|《繁花》不響,《繁花》很靈

2024-01-10     影視觀察家

原標題:收官|《繁花》不響,《繁花》很靈

「上帝不響,像一切由我決定……」

2012年上海作家金宇澄創作小說《繁花》,並憑藉這部35萬字拿下茅盾文學獎,躋身「滬上四大白話文作家」;2024年導演王家衛指導的電視劇《繁花》以30.8%的高市占率收官,並進入騰訊視頻爆款俱樂部,當得起一個「爆」字。

這幾年大導「下凡」拍戲,結果卻不盡如人意的例子不少。《繁花》雖有王家衛的金字招牌,以及一眾滬上演員的加盟,但前期並無太多人看好這部劇,而且它首播的成績也不算特別突出,甚至出現了「中年版《小時代》」的說法。

即使後期《繁花》的口碑及播放量都上去了,這種關於《繁花》是否過於浮誇的爭論依舊存在。有人說王家衛不懂「不響」,而影視觀察家認為,王家衛才是那個把「不響」琢磨透了的人。

《繁花》,響與不響

上海話「不響」,意味著不聲張、不作聲,它的運用語境相當之廣,甚至就連老上海也難一一訴說分明。這兩個字在小說《繁花》中出現數量高達1000多次,也是金宇澄為自己的作品定下的基調——「不響」。

「不響」,是內外兩張皮,字面上是一個故事,而真正的故事藏在字面之下。

舉個簡單的例子,原著中阿寶童年青梅竹馬的小蓓蒂和紹興阿婆一齊消失不見,姝華說這一老一小化作鯽魚和金魚,被貓銜走去了黃浦江。蓓蒂與紹興阿婆化魚是字面上的故事,她們真正的遭遇,作者不響。留給讀者去猜,去咂摸。

這也就是為什麼滬上作家小說改編難的原因。不止金宇澄,「不響」是上海人的一種行為日常,也會自然而然被他們代入到作品中。王安憶、張愛玲的小說,都有這種「不響」的成分在,而要怎麼拍出來,是對主創團隊的考驗。

電視劇《繁花》用「響」去帶出來自己的「不響」。

關於劇版《繁花》差評最多的時期,也就是劇集剛播出前兩集左右。酷似《了不起的蓋茨比》的開場、胡歌每一幀都像在拍高奢廣告的定格畫面、還有辛芷蕾那讓人穿越回民國的打扮,這一切看起來都與原著充滿了違和,於是有人批評王家衛「太響」。

而回過頭來再看你會發現,《繁花》一開篇的「太響」是故意為之,因為電視劇的鏡頭、美感本就是顯學,是抓人的抓手。

就像劇里前期給至真園的鏡頭設計,總給人一種紙醉金迷銷金窟的感覺一樣。來往黃河路的商人,不自覺地被這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感覺吸引進去。《繁花》的前兩集也是如此,它太響它浮誇,但它是有效吸引觀眾的手段,因為人畢竟是視覺動物。

也像至真園的目的不是做黃河路上的大飯店,而是信息交換中心一樣。觀眾被所謂的美感、腔調這些顯學吸引進來後,真正抓住他們的,是「不響」。

劇版《繁花》的「不響」,是貫穿於全劇的「情」。

它既包括劇中人物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親情友情愛情,也有王家衛對上海以及上海人的私人感情。

因為這種私人感情的存在,我們發現《繁花》中無論大小角色都有自己的人物弧光,即使是陷害了汪小姐的梅萍,或者甩了寶總耳光的盧美琳,也都有她們的不得已與意難平。也正因如此,《繁花》的角色群像戲呈現得十分飽滿與精彩,做到了「不響」。

為改編劇打個樣

當初王家衛要來拍《繁花》,很讓網友捏了一把汗。誰都知道,王家衛拍戲有這麼幾個特點:時間長、不按原著走、「折騰」演員。

而《繁花》的好成績,讓我們看到了香港影視工業淬鍊下的大導,是如何做到「站著把錢賺了」以及「該如何做改編」。

《繁花》原著有三條線,跨越兩個大時代。王家衛只保留了阿寶那條線,並且給原著中皋蘭路的普通商人阿寶開了金手指,讓他成為能夠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市場變化的寶總。

每個導演都有自己的拍戲舒適區,王家衛也一樣。為什麼他選擇拎出來的是阿寶線,而不是小毛或者滬生?因為阿寶線與他的舒適區最為接近,商場如江湖,王家衛的舒適區一直都是江湖故事。

有人說王家衛把《繁花》拍成了武俠,這話沒說錯,而且拍成武俠也沒什麼不好。

武俠的特點是什麼?高手過招,刀光劍影,快意恩仇,更重要的是,它具備普適性,全國無論哪兒的人,對武俠小說、武俠敘事都不陌生。

而《繁花》原著是一本太具備地域性門檻的小說,像大部分海派作家一樣,金宇澄在市井生活的絮叨與瑣碎中,去講一個大時代與小人物命運交織的故事。作為小說,它很吸引人,一旦原原本本拍出來,就會顯得太悶。

前些年不乏有忠於原著拍攝的海派小說改編劇,比如《長恨歌》幾乎沒有大改動,只是交代了王琦瑤與李主任的完整情感線,以及把程先生的死推後了。但實際播出效果,除了江浙滬,其他地區觀眾對這部劇的興趣不大,因為「太悶太平不知道他們在幹嘛」。

所以王家衛是聰明的,他選了一條最貼合自己舒適區的故事線,而後把它改頭換面,以一種人人愛聽、人人能聽懂的方式進行講述。

王家衛的舒適區是武俠,但他擅長的不是那種「硬武俠」,而是江湖中的人與情。《繁花》在呈現上,也延續了這種思路。

商戰戲不好拍,一般來說商戰拍得好,需要導演、編劇等,對於商業邏輯、商業知識有很強的知識儲備,要拍得扎紮實實才好看。《繁花》的優勢在於,它是拍過去,有現成的案例可供參考。

如果你仔細看劇會發現,商戰部分王家衛給的全是快節奏的音樂、來回來去切換的鏡頭、就連演員的台詞速度都比平時要快好幾分。一方面,這麼做突出商戰的刺激與不確定性;另一方面,節奏快起來,觀眾就不會反覆咂摸這些細節是不是夠準確,會被導演的節奏帶著走。

而到了墨鏡王最擅長的,人與人之間拉扯、試探的感情戲時,節奏也跟著慢下來,給觀眾足夠時間,去品那種欲說還羞的、流動的曖昧。

另外囿於成文時間以及金宇澄先生的個人經歷,《繁花》原著中的女角色算得上「可愛」的不多,除了化魚的小蓓蒂、瘋了的姝華,其他女性各有各的心思和算計。如果原本按照原著的人物關係拍出來,那麼勢必不符合當下的觀眾口味與社會情緒。

王家衛,把《繁花》拍成了一部女性成長劇。

玲子、汪小姐、李李,被賦予了新的身份與成長線。特別是汪小姐,書中的她一心追男寶,結果生下畸形怪嬰,人生至此滿盤皆輸。而劇中,汪小姐年紀被改小了,她有點驕縱有點天真,但又有重頭再來的韌勁以及一點在商場上立足的聰明。

「我要做我自己的碼頭」,堪稱全劇金句之一。

不止主角們的成長線精彩,配角也不遑多讓。黃河路三姐妹,露絲、敏敏、小江西,在不同餐廳打工有著不同的性格與人生際遇。

小江西一心往上爬,最終害死了金美林的男老闆,自己也無法在黃河路立足。王家衛用一組長鏡頭,講述了三姐妹是如何從鄉下來到黃河路,如何從有點土氣的鄉下妹變成精明能幹的領班,沒有台詞、鏡頭給的也很克制。不響,卻動人。

最令人意外的是,以為三姐妹抱頭痛哭訣別已經是結局了,結果在最後又借著煙紙店景秀阿哥之口:「露絲辭職了,跟敏敏小江西一道開小飯店,自己做老闆娘了」。前後呼應,小人物也值得一個圓滿結局。

都說王家衛的改編特色是只借原著的一個人名,剩下全是自己再創作,在《繁花》改編過程中,他給原著黨還是留下了一些驚喜。

比如阿寶房間裡的金魚,是書中小蓓蒂的化身。小蓓蒂雖然在片中沒有真正出場,甚至連名字都很少被提及,但金魚、鋼琴、瓦片,到處都是她存在的影子。這也側面解釋了,為什麼阿寶在劇中與多位女角色與情感糾葛,你卻很難說寶總真正愛的是誰,因為無處不在的小蓓蒂,在化魚的那一晚,已經帶走了阿寶最真摯的那一部分感情。

當然更別說《繁花》對演員的加成作用了,基本上所有主演都因此獲得了人氣及口碑的提升,一直沒啥代言的馬伊琍,已經拿到了雅詩蘭黛大使的title。

與其他導演不一樣的是,王家衛的殺手鐧就是明星,幾乎所有拍過他戲的明星,都會獲得正向加持,這也讓他在攢盤子的時候,能夠撬動更好的資源。而明星自帶的流量,又可以反哺回他的作品,形成多贏。

無論從哪個角度衡量,《繁花》都算成功了,除了王家衛的名頭更響了,一眾演員獲得加持提升以外,作為網端獨播平台的騰訊視頻無疑是這「繁花盛世」的贏家之一,而《繁花》完播,接檔的《黑土無言》能否延續現在的好勢頭,X劇場的口碑會不會因為它再上一層樓,影視觀察家將繼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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