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晚，孫東旭發布致歉視頻，為提及董宇輝薪酬和粉絲飯圈化言論致歉。本以為一切將畫上句號，沒想到風暴才剛剛開始。

首先是董宇輝的跳槽傳聞。

自12月10日董宇輝臨時停播再未公開露面後，隨著「丈母娘」（董宇輝粉絲暱稱）暴走，東方甄選持續掉粉，業內開始流出俞敏洪要在孫東旭和董宇輝之間二選一，董宇輝可能跳槽的傳聞。

先是京東，有截圖顯示京東人力副總裁拿著劉強東簽名親赴陝西招攬董宇輝。這則傳聞雖然很快被董宇輝否認，但業內卻興起了幫董宇輝找下家的風潮。

同時， 由於高途佳品、學而思優品與東方甄選直播風格上的相似，不少「丈母娘」湧入前兩者的直播間，喊話挖角董宇輝。高途佳品CEO回復「董宇輝不是用來挖的，是用來愛的」，學而思總裁則表示「不是怎麼去挖他，而是我能給他做什麼」，最終，高途佳品和學而思優品迎來了潑天富貴。

高途佳品主播浩天和學而思優品主播橙橙受到大量網友關注

據新榜旗下抖音數據工具新抖統計，「高途佳品」近7天漲粉195萬，預估帶貨2500萬-5000萬元之間，相比一周前帶貨成績暴漲超250倍。「學而思優品」的帶貨數據也有明顯增長。（延伸閱讀：《4天漲粉近百萬，高途佳品就差一個董宇輝了》）

最高調的當屬羅永浩。12月15日，羅永浩發微博稱「小作文」風波勾起了他很多年輕時的回憶，表示如果董宇輝想創業，他願意跟一些做投資和做企業的朋友攢一個局，支持他順利創業。當晚，羅永浩在交個朋友直播間激情開麥，表示自己問了一圈投資人朋友，即使是傳說中的5億元違約金，也有人願意幫忙付。

此外，網易有道專門開直播邀請董宇輝擔任聯席CEO，央視網選發視頻表示正在策劃接董宇輝入職的流程，「就差董老師聯繫方式」。瘋狂小楊哥等也公開回應了是否要挖角董宇輝，仿佛董宇輝出走東方甄選已成定局，現在就差找下家了。

風口浪尖上，沒有董宇輝的東方甄選開啟了超級大促，自營品售價比照平日有接近30%的優惠，根據東方甄選發布的直播戰報，12月14日東方甄選單日銷售額超6200萬元，創下了過去兩年東方甄選自營品的最高銷售紀錄。

與漂亮的成績不符的是更加激烈的爭議。12月15日，因為部分網友的惡評，東方甄選主播天權發表了「網友們非常有文化呀。我們設了那麼多的屏蔽詞，還可以換著法的來」等失態言論。

最終，東方甄選開始了極速掉粉。有網友測試發現，「東方甄選」一分鐘掉粉1000個。

與此同時，董宇輝開始瘋狂漲粉。據新抖數據統計，董宇輝抖音帳號4天漲粉超815萬。當時流傳最廣的一條評論是：「東方甄選和董宇輝都在衝擊2000萬粉絲。」

圖源：新抖

此外，數據顯示，12月8日以來，東方甄選股價持續下跌。到12月15日，報收26.25港元，近5個交易日股價累計下跌21.99%。

事態發展至此，東方甄選似乎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很多網友評論「俞敏洪可能要第三次創業了」。

東方甄選也很快做出應對。

12月16日凌晨，「東方甄選」更新簡介，宣布當天暫時停播，閉門思過，俞敏洪將帶領東方甄選團隊進行檢討。

中午11:31，東方甄選發布人事任免通知，免除孫東旭的東方甄選執行董事、CEO職務。

下午15:29，俞敏洪發文對東方甄選屏蔽拉黑網友的行為致歉。

下午16:04，東方甄選表示主播天權停播三個月，並對其進行了嚴厲批評。

顯然，隨著東方甄選處境愈發艱難，俞敏洪不得不親自上陣，快刀斬亂麻，在釀成更大後果前將風暴截停。

12月16日晚19:10，董宇輝「消失」許久之後亮相俞敏洪直播間，兩人合體直播了1小時21分鐘。據新抖數據統計，這場直播觀看人次超4224萬，讓「俞敏洪」漲粉100多萬。

這場直播中，俞敏洪承認東方甄選對董宇輝不公平，限制了他的發展，接下來東方甄選將啟動一輪大調整，包括所有主播的待遇問題，承諾「未來董宇輝一定會有話語權」。俞敏洪還特彆強調，孫東旭的免職和董宇輝無關，董宇輝還為他求過情。

此外，俞敏洪認為此次風波是因為東方甄選管理上的漏洞，接下來自己擔任東方甄選CEO，和董宇輝的交流將不再有隔閡。

董宇輝則在直播中表示自己不會離開東方甄選，表示「士為知己者死，心情快樂才是我的第一追求。我去年6月就拿到了很多天價Offer，如果薪資是我的追求，我那時候就走了。」

董宇輝說自己在東方甄選是被尊重和傾聽的，這個比發多少錢更重要。「哪怕我以後離開東方甄選了，我也希望它好。」

關於未來的定位，董宇輝說自己和俞敏洪每天電話至少五六個，未來會更專注文旅、圖書、農業。「世界不缺我一個賣貨的，我也不想藉機成為一個行業頂尖的帶貨主播。」

董宇輝俞敏洪的直播讓網友聯想到熱劇《新聞女王》中的名場面

雖然直播中董宇輝、俞敏洪都顯得非常疲憊，網友藉此又延伸出各種話題，但不論如何，這場歷時10多天的風波終於畫上了句號。

12月17日，停播一天後「東方甄選」終於復播。直播間時不時刷過「支持東方甄選」「要涼涼」「想看董宇輝」等留言，依稀可見「小作文」風波後的漣漪。

但據新抖數據統計，董宇輝亮相後，「東方甄選」不僅止住了2天231萬的瘋狂掉粉，復播首日更是預估帶貨超1億元，直播觀看人次6868萬，創下新紀錄。

12月17日，「東方甄選」掉粉趨勢有所緩和，圖源：新抖

同日，東方甄選CFO尹強在朋友圈表示，新東方的故事總會有一個Happy ending，黑夜足夠長，才讓人們覺得黎明的光是那麼亮，讓大家操心了。

遙想當年，因為在賣大米時從文史哲學講到天文地理，從星辰大海講到人間煙火，董宇輝一戰封神，時至今日，不僅讓東方甄選變成了抖音粉絲累計超4000萬的頭部帶貨公司，還讓東方甄選股價從最低2.84港元一路暴漲至最高75港元，估值五六百億港元。

業內雖然預想過只有董宇輝一個超級主播的東方甄選存在危機，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隨著董宇輝回歸，東方甄選復播，一切似乎回到了原點，然而，已經出現的裂痕或許很難完好如初。

樊登對董宇輝未來處境的評論

董宇輝為何留下？

東方甄選「小作文」風波是年末最高熱度的行業出圈話題。歷史博主、讀書博主、職場博主、海外博主……似乎誰都能說上一點自己的感想。

有人拿孟羽童和董宇輝做比較，覺得兩人生動展示了當代打工人的困境：能力強的董宇輝要遭受領導打壓，能力不強的孟羽童則被前老闆追著罵。一個難在分蛋糕，一個苦在做蛋糕。

對此，新浪微博CEO王高飛點評：「是『公司欺負老實員工』引發了公憤。」

有人認為是善良的董宇輝遭遇了辦公室政治，並翻出了馮唐、樊登、易中天等人做客東方甄選的直播片段，惋惜當年董宇輝沒能領悟大佬們的提點。

連很多前新東方名師都跳了出來，將董宇輝的遭遇歸結為新東方的「內鬥文化」。比如周思成就在微博發文稱，新東方其中遊走的權力和傲慢，和「去名師化」的暗力，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名師們的紛紛離開。

但要說對直播電商行業最有參考價值的言論，還是來自羅永浩。

曾經的新東方名師，現在的頭部帶貨主播，羅永浩的經歷和董宇輝何其相似，稱得上「董宇輝師兄」。這也讓羅永浩的評論成為「小作文」風波中熱度最高的。

對於整個事件，羅永浩用「荒唐和噁心」來形容。通過橫向對比交個朋友、美腕兩家頭部直播電商公司，羅永浩認為東方甄選可能是直播電商在中國誕生後他見過的最不公平、最荒唐、最欺負壓榨年輕人的現象級公司。

在他看來，按直播電商頭部化高度集中的客觀事實和規律，董宇輝在東方甄選拿走至少一半左右的收益才是相對公平的。他還表示「私營企業內的『知遇』，真的不要輕易提什麼『感恩』，這都是某些企業家無恥灌輸給打工者的邪惡思想」，同時用「髒和猥瑣」評價了孫東旭。

羅永浩給到董宇輝的建議是：「在個人積累和時代機遇剛好契合迸發巨大能量的寶貴時刻（這個機會窗口應該不會很久，下一個什麼時候來也沒人知道），真的沒必要再浪費生命去打工了。」

包括羅永浩在內，不少網友惋惜董宇輝留在東方甄選，甚至懷疑董宇輝被俞敏洪PUA了，在他們看來：董宇輝掌握著核心生產力，東方甄選給的待遇配不上董宇輝，現在「小作文」風波讓董宇輝沒了道德上的壓力，正是董宇輝出走創業，個人利益最大化的絕佳機會。

得知董宇輝選擇留在東方甄選後，羅永浩甚至對董宇輝的未來下了悲觀的預言：「逼得本來就沒什麼心胸的老闆和CEO都出來為跟他相關的事如此顏面掃地，接下來在這個公司繼續待著的命運，早就寫在中國每一個朝代的史書上了。」

在不少人眼中才華橫溢讀書又多的董宇輝，為什麼會選擇留在東方甄選？

在新榜編輯部之前的文章《MCN和達人的人性遊戲：談錢，還是感情？》中，談及和MCN機構的關係，頭部達人陶白白曾非常直白地表示，MCN給到的收益、服務等都是可量化的，且並不稀缺，一定會有另一個機構給更多，同時強調：「任何達人都不希望作為商品被討論。」

部分網友不理解董宇輝的選擇的根源其實在於：董宇輝回到東方甄選，不是個人利益最大化的選擇。他們熱衷於談論「董宇輝IP估值10億美金」「董宇輝如果去京東，給他10億美金也不過分」這類話題，不希望董宇輝虧了。

某知名MCN機構創始人在接受「深網」採訪時表示：「一般行業內是（GMV銷售額-成本）*12個月*100個月，大概就等於估值。目前市場上董宇輝IP估值大概是10億美金。」

但董宇輝和大部分普通打工人的本質不同是：

大部分網友都是打工人心態，因為資源短缺，他們不得不將自己工具化，希望換取配得上自己勞動的回報。

但對頭部主播達人來說，他們大多擺脫了資源緊缺狀態，避免了被工具化的命運，有了相對充足的選擇權。即使是網友認為被虧待的董宇輝，年薪也至少上千萬元。

正如半佛仙人所說，從純商業利益的角度，羅永浩說的是對的，想要錢，就該聽羅永浩的，「但代價就是把自己真正徹底賣給資本」，但對董宇輝來說，「做一個更純粹的文化人，同時這兩年也完成了原始積累，並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事實上，儘管外界覺得東方甄選虧待了董宇輝，但整場風波的起因並不是因為錢。在12月16日的直播中，董宇輝一直強調錢夠用就行，這既是因為董宇輝物慾不高，也是因為他真的不用像普通打工人一樣為錢發愁。

今年初，董宇輝曾闢謠離職傳聞

在合體直播中，打工人覺得董宇輝應該和俞敏洪聊待遇、聊發展、聊幾個億的違約金，結果董宇輝大多在聊自己的性格、愛好，表示自己不想一直賣貨，告誡粉絲「理性消費會讓你快樂，但消費主義會讓你痛苦」。他還聊了自己仍然在種地的父母，覺得土地讓自己有安全感。

對於整場風波，董宇輝說：「整個世界都在狂風驟雨，我沒經歷過，非常痛苦。」

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當一個人擺脫生存危機後，在精神上就會有更高的追求，知識分子氣質濃厚的董宇輝更是如此。董宇輝說：「我不喜歡做一個帶貨主播，那不是我本意，我會不喜歡自己，我要按照自己意願過一生。」

不用追求利益最大化，「丈母娘」們應該為董宇輝擁有這樣的選擇權而感到高興，因為董宇輝終於有了任性做自己的資格。這種不沾染銅臭味和陰謀論的單純，或許正是「丈母娘」們喜歡董宇輝的原因。

在商業社會，「文人風骨」是一個被羨慕、被懷疑、被鄙視的微妙存在，但當「文人風骨」真出現時，我們能做的只有祝福。

對於直播電商行業來說，董宇輝的選擇證明，對於超級主播這種不可複製的超級生產力，純利益考量是遠遠不夠的。錢是基礎，但錢之外的情感、尊重更為重要。

董宇輝和東方甄選是否分手從來都不是一個純粹的利益問題。「錢給夠就能拿下超級主播」很多時候只是一廂情願。從業者必須深刻理解「超級主播不是工具，而是活生生的人」，這也是直播電商行業需要補上的一個思考維度。

東方甄選何去何從？

雖然董宇輝選擇留下，但破鏡難圓，「小作文」風波已經暴露了東方甄選的困境。

在此之前，東方甄選一直不承認自己是MCN機構，將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了自營品牌上。因為在資本看來，MCN機構不值錢。微木資本創始人呂曉彤曾發視頻表示：「東方甄選經過這次風波，市值連50億元都不值，因為它隨時可以清零，東方甄選這次算是廢了。

網紅易逝，產品永恆。

董宇輝現在雖然很火，但能否長紅仍需要時間考驗。董宇輝也不可能一輩子當主播賣貨。不論是從個人精力還是個人喜好來看，這都是反人性的。

賣貨主播是個青春飯，對東方甄選來說，帶貨主播董宇輝只有幾年價值。這對於一家上市公司來說是巨大的經營風險，東方甄選必須考慮沒有董宇輝怎麼辦，或者如何讓董宇輝發揮更大價值。

從經營角度，強大的供應鏈和受認可的品牌才是東方甄選長久經營的底氣。孫東旭曾言：「希望東方甄選未來左手是產品科技公司，右手是文化傳播公司。」

事實上，隨著風波逐漸平息，不少業內人士認為，東方甄選「去董宇輝化」並沒有錯，錯只錯在活兒乾得糙了一點。

有網友用諸葛亮揮淚斬馬謖來形容被免職的孫東旭，認為孫東旭只是一枚「可憐的棄子」，是東方甄選網紅路線和產品路線兩種模式衝突的犧牲品。「雪豹財經社」還用「俞敏洪贏了，東方甄選輸了」來形容這次風波。

一個值得關注的細節是，東方甄選12月17日在港交所發布的公告顯示，孫東旭雖然被解除行政總裁一職，並罷免其公司執行董事職務，但仍擔任東方甄選非執行董事。在12月16日的合體直播中，俞敏洪也強調：「東方小孫（孫東旭）現在從CEO下來，作為新東方很長時間的創業者和管理者，他也算是我的小兄弟，依然會以他的方式為東方甄選繼續做貢獻。」

或許就像一些業內同行所分析，傳統教育公司東方甄選轉型成了直播網紅公司，結果思維沒轉過來，還在用對新東方名師的方法對待一位現象級超級主播，進而在粉絲、主播、競爭對手以及吃瓜群眾的多重助推下，走到了現如今的尷尬局面。

在「浙江新東方文旅」最新發布的視頻中，東方甄選CEO俞敏洪對新東方CEO周成剛坦言：「新東方轉型離不開董宇輝。」

可以預見，「去董宇輝化」仍然會繼續，但「小作文」風波後，難度已經呈幾何倍數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