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一則令人痛心的消息傳來。
朱令，去世了。
她是清華鉈中毒案的受害者。
1994年遭投毒後，經過十幾年漫長的康復治療，仍留下永久的後遺症。
智力、機體功能都嚴重退化，失去自理能力。
今年朱令50歲之際，又被查出腦瘤。
如今，受害者已逝。
可是投毒真兇至今仍未歸案。
朱令父親曾在採訪中表示，對於投毒案件本身，他們已經放下了。
他也曾問過警方，確認投毒嫌疑人孫維身處國外。
「清清楚楚，比不明不白好多了嘛。」
一句話帶出多少無可奈何。
而就在最近，另一樁案件也被重新提起。
同樣是發生在校園。
同樣案情清晰，性質極為惡劣。
卻由於一些幕後原因，令受害者家屬不得不耗費多年時間維權。
這就是新東方教室強姦殺人案。
該案當年十分轟動。
中間多股勢力糾纏，風向幾度反轉。
追蹤報道和刪帖並行，還有人開高價讓傳播者噤聲。
過程相當離奇，讓人充分見識到了人性之惡。
而關於案件的紀錄片《在人間》這幾天也被翻出片段。
魚叔覺得，有些事不能就這麼忘記。
今天，我們就來梳理這起案件。
究竟是什麼，將一位母親逼上了漫漫維權路？
事件的開始，就讓人心碎。
2016年5月20日，李潔見到了十六歲女兒姚金易的屍體。
「她穿著校服，滿臉是血，整個臉都是紫的。頭髮是亂的，頭髮絲上可以看到血跡。胳膊上有傷，脖子上被掐的痕跡很明顯，褲子上全是血。」
然而就在前一天晚上，母女倆還在電話里互相關心。
一起商量期待女兒未來的出國學習。
誰知僅僅幾個小時內，一切煙消雲散。
罪魁禍首就是姚金易的同學王禕哲。
不久前的元旦晚會上，王禕哲「看上」了姚金易。
於是窮追猛打，幾次告白。
但他虛榮、輕佻、跋扈，姚金易數次拒絕。
來源：李潔微博@姚金易，下同
眼看不得手，王禕哲便另尋他法。
讓姚金易的室友，將其騙至601教室內。
晚上九點，對其施暴並強姦。
因為女孩激烈反抗，王禕哲便扼住對方脖頸，想生生將人掐死。
其實，他離開時，姚金易還有一絲氣息。
然而，姚金易的手機已經被王禕哲拿走，斬斷了最後的求救生機。
因為與女兒突然斷聯，母親李潔便嘗試聯繫新東方校方。
卻得到回覆說，「你女兒跟同學開房去了」。
李潔當即察覺出不對。
一是因為姚金易自小乖巧，成績優異。
李潔離婚後，母女二人一直相依為命。
李潔年輕時，曾因抑鬱症企圖自殺。
五歲的金易嚇得話也說不全，一直喊著「媽媽，媽媽」。
一個人跑去找外公外婆幫忙，才救了李潔一命。
那麼懂事的女孩，母女倆又經常聯繫。
有戀愛關係的話，李潔不可能不知道。
紀錄片《在人間》
加上「開房」對象還是王禕哲，就更不可能了。
因為姚金易曾向母親明確表達過對此人的反感。
於是，李潔當晚便啟程從山東驅車前往北京。
誰知見到的，竟真的是女兒傷痕累累的屍體。
那是何種絕望，我們大概只能想像。
然而李潔不知道，更絕望的維權之路才剛剛開始。
為孩子維權的母親形象，曾出現在不少電影當中。
最近，改編自真實事件的德國電影《巴赫邁爾案一一沒有時間流淚》中一個片段就在網上引來大量轉發。
絕望的母親瑪麗安，當庭面對強姦殺害自己女兒的兇手。
法律無法帶給她慰藉。
於是瑪麗安走上法庭，朝被告席連開八槍。
子彈已經打盡，然而怒火依然未熄。
這種決絕的復仇心態，一度也出現在李潔身上。
接受採訪時她曾表示，不惜以生命為代價追求公道。
是什麼把她逼成這樣？
首先，是兇手的財力。
王禕哲是個富二代。
其母呂紅霞是北京某商貿公司總裁。
李潔還未來到女兒學校，就已經收到了對方的「開價」邀請。
「這件事情能不能用錢解決」
王禕哲殺人當晚，就已經通知母親。
縱然是惡童，仍舊會得到庇護。
《涉過憤怒的海》中，李苗苗涉嫌姦殺。
他財力雄厚的母親景嵐，不惜刺穿倫理道德乃至法律底線都要把李苗苗撈回來。
現實中，也一樣。
案發第二天，王禕哲便用母親的手機主動自首。
但拒絕承認有強姦行為，稱殺人是意外。
未成年的身份，也是一頂保護傘。
緊接著，更離奇的來了。
姚金易的屍檢報告問題百出。
明明女兒身上的傷痕觸目驚心，然而報告里隻字未提。
連身下的血跡，也變成了因被扼頸導致的尿失控。
這樣的報告呈上去，將是王禕哲脫罪的關鍵證據。
為此，李潔變賣家產求訪律師、法醫。
只為了得到一份真實的屍檢報告。
因其豁出所有的努力，帶來了事件轉機。
檢察院組織專家五方會談，確認案件的強姦性質。
女兒的死才沒有淪為一樁冤案。
即便王禕哲還未成年，但強姦殺人罪上加罪終被判處無期徒刑。
但誰知，這竟還不是事情的終點。
判決下來後，王禕哲方很快提起上訴。
再次主張與姚金易有情侶關係，算不上強姦。
甚至，還提供了一份讓人意外的「證據」。
那便是，新東方學校老師開出的「好學生」證明，和權威專家對強姦罪的質疑。
以王禕哲的平日作為，這樣的證明稱得上匪夷所思。
但正當事態走向荒謬時，又再度反轉。
新東方集團領導突然指正造假。
但當李潔想獲得更多證據，卻被校方拒之門外。
案發時的監控，學校不給。
討回女兒遺物，也異常艱難。
至今，姚金易的遺物也不知所蹤。
相關紀錄片《在人間》紀錄了這一過程。
李潔無助地坐在學校閘門上要求與校方對話。
但與學校負責人的見面，被一推再推。
一度有十數名保安上前發生衝突，李潔因此受傷。
當時新東方學校收費並不低，但暴露出的安全漏洞卻令人心驚。
整個事件中，校方的作為至今讓許多網友提之膈應。
李潔尚有經濟基礎，拼盡所有還險些與公正擦身而過。
普通人遇到這樣的事，又當如何。
而更讓人心寒的，是兇手的倀鬼。
姚金易被搶走的手機里，有一切的真相。
但卻被另一位「崇拜」王禕哲的女同學劉鈺澤拿走刪除了所有信息。
警方艱難拿回恢複數據，才找回關鍵性證據。
卻仍然拖長了案件進度，耗人耗財。
還有另一位同學張雅婷，自稱了解當事人為犯罪者開脫。
但因為構不成犯罪，只得無可奈何。
母親的復仇，我們並不陌生。
電影里，有上文中提及的瑪麗安。
也有《一個母親的復仇》。
女兒被暴力侵犯，犯罪者卻被當庭釋放。
母親為其復仇。
將犯罪者閹割、下藥、甚至開槍射殺。
有《三塊廣告牌》。
堅強到堅硬的母親，在痛失女兒後陷入夢臆式的巨大創痛。
她包下廣告牌控訴政府，深夜火燒警局。
向一切人復仇，包括自己。
有《金福南殺人事件始末》。
看著女兒慘死眼前的金福南，終於失去了最後一塊軟肋。
這牲畜一般的地獄生活，也再無忍受的意義。
於是她舉起刀。
向倀鬼一樣的女人，惡魔一般的男人，袖手旁觀的好友逐一砍去。
鮮血灑遍周身，竟成了此生中不可多得的溫暖時刻。
現實中，有包麗母親，江歌媽媽......
大概沒有哪一種痛，能比母親失去孩子更極致。
但電影里呈現的，是極端復仇的「爽」。
而現實，更讓人窒息。
李潔的維權之路，走了五年。
回想每一步，都是踏血前行。
紀錄片中，她的狀態肉眼可見的疲憊。
眼神空洞地喃喃道：
「實際上我已經麻木了，什麼仇恨啊，感情啊，真的是很麻木。
每天就是覺得很疲憊，但還是要堅持做一些事情。」
但隨即一談到女兒，眼淚就又簌簌下落。
實際上，採訪中的李潔一直保持著冷靜和體面。
她知道，事實證據而非情緒才能幫女兒討回公道。
但喪女之痛，如何能靠理智忍住。
為了取證，金易的遺體放置兩年。
最終的告別會上，李潔哭得聲嘶力竭。
見到兇手，她難掩復仇的殺心。
尤其看到王禕哲前兩次庭審，態度依然傲慢。
做髮型穿名牌，全無悔改之心。
判決中的當面道歉，對方都找律師代讀。
殺人者的傲慢，令人瞠目。
江歌案中，江歌媽媽江秋蓮來回奔波異國為女兒討公道。
期間所遭受的艱辛與苦難，以及承擔的輿論壓力。
我們雖然旁觀全程，卻難以真正體認萬一。
「復仇母親」們異乎常人的堅強，包裹的是常人想像的傷處。
就像李潔和包麗母親的對談。
二人已然如此勇敢求得正義，仍會被對女兒的愧疚折磨到徹夜難眠。
「我連我自己都沒辦法原諒，我能原諒他（兇手）嗎？」
如果這創痛從無休止，那我們也不該忘記。
畢竟，有人尚能刷屏熱搜，表演皆大歡喜的雙贏局面。
但有些家庭，在不被看見的地方，一輩子都再難團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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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編輯：白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