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扎心的一部韓國電影——
《下一個素熙》
01、
素熙今年十八歲。
大好青春年華，小姑娘長得眉清目秀的，性格好，舞也跳得很好。
她有個中途輟學的閨蜜善姬，平時靠著直播賺點錢。
內容就是探店吃播之類的，兩人常常約著一起吃喝玩鬧。
有一次善姬正在直播探店的時候，店裡另外兩個大叔用絲毫不加掩飾的聲音，開始進行爹味發言：「現在阿貓阿狗都開始搞直播了。」
善姬裝作沒聽到，低頭擺弄著手機。
但素熙立馬站起來開始反擊，一邊衝著兩位男性撞過去，一邊回嘴。
真的是個美好的女孩子，勇敢獨立正義，還重感情。
眼看著臨近畢業，素熙只需要再完成實習，就萬事大吉了。
有一天，班主任興沖沖地、甚至可以說是眉飛色舞地衝進教室，大聲喊著素熙的名字，手裡揮動著一份文件。
於是，素熙在班裡其他同學羨慕的目光中驕傲地舉起手，自豪地走出教室，坐到了班主任的面前：「咱們素熙，可真是苦盡甘來了呢。」
這語氣，這神情，仿佛素熙已經走上了人生巔峰。
實際上這也就是一分外包工作而已。
班主任還在說什麼「這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外包」，他為了走到這一步，可是付出了非人的努力呢。
於是，熱愛跳女團舞的素熙也滿懷期待，穿上正式的工作服去面試，並順利通過了。
得到消息的那天下午，素熙仿佛預感到自己自由自在的青春，已經悄然遠去。
第二天，素熙就穿著工服去了公司。
結果到了那裡卻發現，所有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們，都像是一個個機器人一樣，守著自己工位上的電腦螢幕和電話聽筒，講著那些被重複了百次千次上萬次的話術，解決和推銷著套餐。
另一位女孩子為她做了一次示範。
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走流程，沒想到電話那頭，迅速傳來了辱罵聲。
但這份工作不允許自尊和反擊的存在。
女生只是兀地停頓了兩秒，又飛速用話術結束了電話。
場面已經很明顯了，這份工作其實就相當於電話客服，核心目的都是讓客戶不解約，甚至是訂購花費更高的套餐。
因此，素熙所在的部門，並不叫客服部門，而是叫「防禦部」。
這群還沒踏出校門的年輕小姑娘們，就充當著資本家們的盾牌，夾在資本家與充滿憤怒的消費者之間的人肉屏障。
而這就是，班主任所驕傲無比的那份「苦盡甘來」的工作。
02、
在這份工作里，素熙身上所有美好的品質，比如善良、勇敢、獨立、重感情都被泯滅。
她只被要求，成為肯吃苦能吃苦的人。
啊，多麼熟悉的話術，或許那個通信公司不僅僅是公司而已，它還是整個社會的吃人隱喻。
剛步入職場還保有良知和純真的素熙註定是做不好這份工作的。
畢竟大多數消費者，很多時候只是想解約退訂而已，並沒有什麼離譜的要求。
所以，組裡那個看上去有些善良的組長對素熙說：「你是幹不了多久的。」
但幹不了多久的，其實是組長。
某一天的早晨，他被發現在車裡燒炭自殺了。
他用死亡所想達到的目的，一方面是永久的解脫和輕鬆，另一方面是揭露和控訴。
在這裡，實習生所簽署的是陰陽合同。
雖然明面上說，他們的工資是由底薪和績效提成組成的。
但績效是有基本標準的。
達不到這個標準，就只能拿個實習底薪。
任何所謂的保障和照顧，都只是空架子。
就算你卷王上身，拚命干業績突出，但等到發薪日還是會傻眼——
為了保證實習生不幹兩個月就辭職，他們的當月績效工資，是需要兩個月後才發放的。
當然，冠冕堂皇的說辭是這個，實際上公司的運轉，很多都是靠壓榨這些實習生實現盈利的。
而不管是躺平還是卷王，在這裡都是數據。
每天早晨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先開公司批鬥大會，再開組內批鬥大會。
面對著螢幕那頭領導經典的PUA話術，諸如「你們組墊底」「你們組廢物」「你們組下個月就解散」；
無論是組長還是實習生，都像低著頭做錯事的奴隸，絲毫沒有勞動者的光榮可言。
這邊剛罵完，組長就會在牆上貼滿每個人的業績，用數字進行量化呈現。
然後再逐一找相對應的落後員工進行談話。
每一位組員通話時的應對失敗，都需要組長打電話過去回訪安撫。
有一次，素熙在公司加班到晚上八九點，朋友等著她吃飯就給她發消息催促，一著急情緒沒控制住，就對著螢幕那頭，明顯是來糾纏騷擾的顧客，大聲回擊了起來。
組長連忙讓素熙交給他處理，沒想到過了幾分鐘，他也對著對面大聲罵了起來。
這是他被發現死亡的前一天晚上。
組長自殺後，組裡的實習生，被強制要求不允許參加他的葬禮。
而他白紙黑字的控訴，也被無視。
甚至用死亡所換來的，不過是一份定性為「瀆職自殺」的文書。
舊組長的屍骨，甚至還沒有涼透，新組長就風風火火地走馬上任。
一邊要求組內員工簽署有關舊組長死亡原因的保密書，另一方面又開始發表PUA話術，催促員工趕進度。
素熙不顧公司的規定，去參加了舊組長的葬禮，回來之後最後一個簽了保密協議。
簽完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成為了沒有個性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成為了組裡的績效冠軍。
但是，等到發工資那天她才終於意識到，所有的PUA都只是一場巨大的騙局。
什麼提成，什麼績效，都是用來糊弄實習生的。
甚至，新組長還厚顏無恥地說：「你就當在銀行存了一筆錢。」
討薪不成，素熙又被組長當眾侮辱：「窮酸樣，你就這麼缺錢嗎？」
然後，她就動手打了新組長。
然後，她就被停薪留職了三天。
再然後，她被發現時，是在下著雪的天氣里，光著腳死在了湖水中。
03、
素熙並不是那種標準的好孩子。
家庭條件不是很好，除了手機就再無其他的電子設備，也幾乎沒有化妝品；
學習不是很好，在職校學習，沒有什麼在大學裡度過美好時光的機會。
但她的確又無比美好。
跳舞時的她，那麼快樂自由和自信，為朋友挺身而出時，那麼強壯和勇敢，公司里只有她一個人願意冒著風險，去參加前組長的葬禮，在意識到不公時，又激烈地反抗……
在那些條條框框的數字和規定之外，素熙是一個鮮活美好個性十足的女孩。
如果能和她成為朋友，一定很幸福和安心吧。
但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光著腳死在了冬天冰冷的湖水中。
《下一個素熙》最用心的地方在於，它在素熙死亡之後，設置了女警察宥真查案的過程。
這種刑事案件怎麼會落到一個平時坐辦公室的女警察頭上呢？
自然是警局認為這只是一場普通的自殺案件，讓宥真簡單調查一下結案就好了。
但宥真卻出人意料地一步步調查了下去，最終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素熙的自殺，究竟是誰的責任呢？
父母的？
素熙曾在一個九點下班的晚上小聲和父母說自己想辭職。
但他們只是裝作沒聽見，讓她好好努力，不要讓公司失望。
唯一女兒的離世，讓這個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再次落入地獄，再怪他們好像也無濟於事。
公司的？
公司的話術那更是訓練有素有條不紊，陰陽怪氣踢皮球等手段樣樣俱全。
「素熙是自願加班的，是她自己抗壓能力太差了。」
「素熙要真覺得困苦，完全可以自己辭職的呀。」
「公司才是受害方，學校竟然把有這麼嚴重問題的學生扔給我們。」
當宥真提出公司陰陽合同和實習生八點以後下班的證據後，對方話鋒一轉：
即便是這樣這也輪不到警察來管，這是勞動局的事情。
那學校總有責任吧，把學生送到這樣的公司里，肯定是校方與企業之間有什麼利益勾結。
但班主任卻一臉無辜：校方也要看企業的臉色行事，甚至這份工作，還是他死皮賴臉求來的。
因為教育局是根據每所學校的就業率來分配教育補貼的，這是學校維持下去的必需資金。
所以，只要保證就業率上去，學生實習不辭職，學校和老師就都能保住飯碗，至於就業環境，誰在乎呢？
那教育局呢，教育局脫不了干係吧。
只是當宥真指責對方時，教育專員只是面無表情地說：
教育局是通過就業率來對學校進行評估的，如果不憑藉這個進行管理，很多學校就會直接關門，上面也只是關注數據而已。
《下一個素熙》是一部沒有結局的電影。
面對宥真的調查，那些罪魁禍首們都覺得自己沒有責任，只是在按照規章制度辦事，甚至頗有自己才是受害者之意。
只有那些善良的人們，比如素熙的朋友們父母們，比如善姬，他們在痛苦中無法自拔，拚命自責，走不出來，認為是自己害死了素熙。
很多人在看完电影後，覺得設置女警的視角多此一舉，實際上雙重視點的設置，是很有必要的。
雖然後一段沒有提供有關自殺案件的新信息，但其將一個看似個體性的死亡勾勒成了系統性的疾病。
同時，我們從電影中也明顯能夠看出，女警宥真也同樣遭遇著職場PUA。
這種針對女性的系統性暴力，不僅僅限於年齡、職業或是環境，而是無處不在的壓迫和剝削。
《下一個素熙》所描繪的，是一個鋪天蓋地的畸形社會，也拍出了韓國年輕人的真實生存狀態。
在這個社會中，無論性別年齡還是職位都成為了螢幕上的數據。
而這種扭曲系統中也有著等級劃分，底層無疑遭受著更為嚴重的壓迫。
這種對現實的真實臨摹，也讓影片在傳入國內後，引發巨大討論。
且連續5周拿下豆瓣口碑熱播榜冠軍。
值得一提的是，電影中一共出現了四處下雪的情節。
第一次是年輕的素熙和善姬在初雪中嬉鬧著奔向看似熱騰騰的青春；
第二次是素熙在被客戶辱罵後，坐在舞蹈室的後排看著大家跳舞；
第三次是素熙在喝醉後的雪地里割腕；
第四次就是她走向湖水的那天。
素熙一步步從希望走向絕望，她的掙扎，她的努力，她的鮮活，最終只能被大雪掩埋。
誰又在乎，死亡前的幾個小時，她一個人喝著酒，門外的陽光漏出一縷，照射到她穿著拖鞋的光腳上。
素熙低頭看了看，但這唯一的溫暖，還是沒能留住她。
正如有網友評論：她用自己的死，撕開了韓國的一塊遮羞布，讓韓國顏面盡失。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童雲溪
原創丨文章著作權：皮皮電影（ppdian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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