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一個周末,我獨自從高冠峪登秦嶺山,沿途除了漫無邊際地欣賞山中風景,無意登山鍛鍊,只為尋訪和尚、道士和隱士,了解他們的境況,聆聽他們的見解。中午時分,我在長安戶縣交界處河邊巨石上休息,喝水、吃饃、讀書,這期間偶遇一位隱士,他喜歡我手裡的一本自印書,我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並請他談談隱士生活。他談了自己的身世和隱居生活,也談了他的隱士朋友,由此,我知悉了隱士的隱情,即清靜清高背後不為外人知曉的無奈、悲痛、哀傷,以及司空見慣的俗世苦厄與愛恨情仇。
人類本來是群居動物,但是,某些人無奈或明智地選擇隱居。通常,明白人會在人際關係複雜險惡,或生存環境非常惡劣的境況下選擇隱居。隱居有多種方式,就環境和生活條件而言,小隱於野,中隱於市,大隱於朝。就隱的方式與境界而言,小隱閉門,不隨便見人;中隱閉口,不隨便說話;大隱閉心,儘管門戶洞開,雖然談笑風生,但輕易不表露心跡,不暴露行跡,誰也休想抓住他絲毫的把柄。
人類遭逢的精神困境主要有兩大類,一是權利困境,二是情感困境。因為厭惡爭權奪利,討厭爭風吃醋,厭棄惡俗齷齪,避免無端糾紛,所以,選擇方式、程度和辦法各異的隱居。面對精神困境,一般情況下,隱士們有的採取身體出走,棄薄涼於不顧,避而遠之,一走了之,眼不見,心不煩,不在場,沒關係。有的採取精神「私奔」,或心靈「出走」,人雖在場,但其角色或立場超然世外,其言行態度置身事外,或心不在焉,或熟視無睹,或無動於衷,不與「厚黑」之輩較勁,或靜觀待變,耐心等待合適的行動時機。厚黑之輩有時也看似「隱」,其實,那不是拋開利害關係的真隱士,而是懷揣不良動機的潛伏者。
閉心,然後心隱,乃是上上之隱。真正的隱士必須徹底放下各種現實名利,割捨一切煩惱因緣,心平氣和地捨棄俗世生活的好與利。如果浪跡洞庭靜水,依然心潮澎湃,隱猶未隱。如果處江湖之遠,依然思謀廟堂高低,隱如未隱。如果居泉林之下,依然通達「終南捷徑」,隱是假隱。相反,在爭權奪利的朝堂上去留無意,在追名逐利的市場上進退自如,在眉高眼低的鄉野心如止水,那才是真正的隱者。如果能處喧囂爭鬥如入無人之境,於紛紛擾擾中立於不敗之地,於熙熙攘攘中出其不意地做出一番不平凡的事業,那才是身心不為外物所役,性情不受身外羈絆,「生於當世不屬於它」的大隱高士。所謂:明道容易修行難,想通容易放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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