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兩個抗癌家庭的《送你一朵小紅花》上映不久,又一部癌症題材的電影《小偉》於今日上映。 作為青年導演黃梓的處女作,《小偉》此前不僅在北京國際電影節、上海國際電影節上掀起搶票熱潮,還一舉摘得了2019年FIRST青年電影展評委會大獎。
新人佳作,著實驚艷。
取材於導演私人經歷的《小偉》,展現的其實是一個癌症家庭異常真實的處境,和他們極為刻骨的體驗。
文丨時一
編輯丨雷伊斯
《小偉》是青年導演黃梓的處女作,導演本人看上去青澀、內斂,聲音也軟軟的,帶有濃濃的南方口音,是個不怎麼張揚但內心堅定的人。
拍《小偉》的時候,黃梓還不到30歲,但故事已經醞釀了三四年,期間他四處找投資、跑創投,想要將這個帶有自己私人情感的家庭故事拍出來。
而這一切都始於家中的一次重大變故,即在他從紐約大學藝術學院退學回到廣州,又沒有正式工作的時候,黃梓的父親突然得了癌症,並於不久後離世了。
可以說,電影是導演的回憶,也是一個夢,大概逝去的親人,只能在夢裡相見了。
《小偉》的故事三個段落組成,每個段落對應一個人物視角,分別是母親慕伶、兒子一鳴和父親偉明,主要講的是父親偉明確診肝癌晚期之後,一家人生活上的改變和他們各自的困境。
片中描繪的家庭生活也是導演本人家庭生活的縮影,一家人既緊密相連,又各懷心事,而在這家人的愛與疏離中,我看到了一個中國家庭的真實面貌。
電影中,父親患癌之後,種種問題撲面而來,首要的問題便是家人是否要告知偉明他的真實病情。
母親一開始選擇了隱瞞,聯合兒子、親戚朋友和醫生護士們共同製造了一場騙局,告訴偉明他只是肝硬化,讓他放寬心,於是在這段時間裡,除了偉明本人真的感覺輕鬆,身邊的人都只好故作輕鬆、強顏歡笑。
然而想瞞不見得瞞得住,隨著病情加重,病人的懷疑也就越深。就在偉明開開心心回家的當天,他吐了血,那一刻他全懂了。
作為一個成年人,理論上,偉明對於自己的病情是有知情權的。但在實際生活里,大多數家庭擔心患者承受不住,紛紛選擇了隱瞞真相,能瞞多久是多久,甚至有的癌症患者直到去世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
因為在我們的傳統文化中,家庭是一個聯繫緊密的集體,更缺少個體的權利意識,家人們會很自然地覺得我有責任替病人做主、替他承擔這份精神壓力。
問題是,這樣的事真的可以被家人替代嗎?
中國的家庭看上去聯繫緊密,什麼事都要一起面對,以為這就是愛,卻缺少對彼此個人邊界的尊重和有效的溝通。
近年來有越來越多家庭題材的電影關注到這一點,如在去年金馬獎的最佳影片《陽光普照》中,父親都可以為了兒子好去殺人,卻不能關心和理解一下自己的兒子真正需要什麼。
同樣在《小偉》中,活在一個屋檐下,三人之間也有著或多或少的疏離感,病情暴露之後,父親在家中養病,感到失落,開始自暴自棄,兒子在學校抽煙、翻牆、翹課,母親則忙裡忙外的,是最辛苦的一個。
然而從父子二人的視角看過去,母親的辛苦並沒有被看到和理解多少。電影中有一幕是一鳴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母親在門外沖他喊:「隔壁的婆婆走丟一周了,我不明白她家人為什麼不去找她,你是不是希望我像她那樣你就開心了?」這一刻,母親因家人長久忽視自己而積壓的不滿終於爆發。
這裡也反應出中國家庭內部存在的另一個普遍問題,即女性在家裡不受重視,女性在家中的勞動付出也不被看到。
導演本人也說過,他覺得中國社會的家庭,女性不是在一個主導的位置,所以電影中的母親更多成為了父子的陪襯。
現實生活中,女性在家庭中的付出常常是被忽視的,雖然我們的社會文化慣於把照顧家庭的責任歸到女性身上,但是家庭中的勞動,既不像社會上的工作可以換取實際的報酬和社會地位,還可能被家人們視作理所應當,認為女人們天然願意為愛付出。
日本社會學家上野千鶴子就在《父權制與資本主義》一書中犀利指出:「所謂的女性專有領域的『關懷』、『照料』實際上是『以愛之名的勞動』( a labor of love)。無論用何種意識形態來粉飾遮掩,女性在家中所進行的工作是的的確確存在的,並且是如果她們不做的話就必須找人來代做的『勞動』。而家庭主婦們只能在『愛』的名義下默默承受。」
就像上野千鶴子說的,家庭中的勞動是有價值的,也是必不可少的,卻總被社會文化認定為這是女性的責任而非男性的,可即便有家人們的肯定和感激,也不能說這就該是女性做的事。
就在不久前,華坪女高張家梅校長怒斥她的一個女學生做了全職太太。不自立自強的視頻流露出來,又掀起了一波關於女性做家庭主婦就不是獨立女性的論戰。
從中可以看出,我們的社會並不認可家庭主婦的價值。但與此同時,仍然還在要求女性要比男性承擔更多的家庭責任。
事實上,許多女性就是在被社會文化要求承擔更多家庭責任的前提下,才處於無法平衡工作和家庭的困境之中,被迫中斷職業生涯、回歸家庭。
而在家庭的這種疏離背後,還有深沉的愛。電影里,慕伶、一鳴、偉明三人之間細膩、複雜的情感是非常動人的,就像偉明一時崩潰,把藥扔到地上,慕伶也生氣不理時,一鳴會默默地將地上的藥一顆顆撿起來、放回去,他們三人始終彼此關心,即使不愛言語。
在偉明的段落中,一家人踏上了父親的返鄉之旅,偉明夢回自己年少離家時的情景,一鳴則在夢裡變成了年少時的父親,突然理解和繼承了父親的意志。
電影結尾,偉明離世後,母子倆一起平靜地收拾遺物,懷著共同的哀傷,生活繼續,突然移動的鏡頭仿佛是父親的眼睛,仍默默地注視著這個家。
絕症和死亡帶來的哀傷,逐漸填滿了這個家庭的裂縫。
而在電影之外,通過感受這個家庭的變化與處境,可以讓我們重新思考、理解自己的家庭以及我們的社會文化。
願我們每個人都能被看到、被理解、也被愛著。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uLVAKncBubk3rjNbqNFQ.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