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小白
今年4月1日,韓國院線將再度重映《霸王別姬》。
4月1日,《霸王別姬》,不論哪個詞都會讓人想到哥哥張國榮。
張國榮演過的戲很多,但最鑽到人們心裡的角色,大概就是《霸王別姬》里的程蝶衣。
扮演袁四爺的葛優在看過張國榮的表演後說,「恍惚間,看到張國榮,就好像看到了程蝶衣」。
連歌壇天后麥當娜看過电影後也被程蝶衣迷倒。為此,還專門給張國榮寫了一封情書。
其中寫道:「很久沒有被一部電影感動得如此深刻,我愛上了程蝶衣的角色,我更愛上了你。」
也因為程蝶衣「不瘋魔不成活「的人物性格,導致張國榮離世之後,眾人發出了「世間再無程蝶衣」的感概。
張國榮演繹的程蝶衣深入人心,但鮮有人知道,張國榮差點無緣這部電影。
在挑選程蝶衣的扮演者時,導演陳凱歌和投資方有著完全不同的意見。
陳凱歌的不二人選是張國榮,投資方的人選卻是尊龍。
在當時,影星尊龍已憑藉《末代皇帝》大紅大紫,不僅有名氣背書,還恰好會唱京劇。
但興許是冥冥中自有安排。程蝶衣一角兜兜轉轉,最後還是落到了張國榮身上。
而這,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陳凱歌的用人之准。
陳凱歌曾為了程蝶衣一角,跑到香港見張國榮。
在文華酒店裡,陳凱歌把這個故事有些急切地講給張國榮聽。
「他一直不說話,就那麼聽著,有的時候抬頭看看我,有的時候不看我。可當我全部講完之後,我突然明白他就是程蝶衣。」
事實證明,陳凱歌沒有看錯人。
張國榮飾演的程蝶衣顧盼生姿、風華絕代,讓《霸王別姬》獲得了第46屆坎城國際電影節金棕櫚獎,這是華語電影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金棕櫚。
在張國榮飾演的眾多角色里,有人好奇,為什麼偏偏是程蝶衣成了他的巔峰角色?
有人回答,因為導演是陳凱歌啊。
如果說,張藝謀是出了名的「眼光毒」,那麼陳凱歌,就是出了名的「會說戲」「會調教演員」。
在拍《妖貓傳》時,有個鏡頭是兵變之後,楊玉環站在台階上掩面喝下一杯毒酒。
飾演楊玉環的張榕容,本想要表現得情緒迸發,以突出楊玉環的慘烈。
但陳凱歌卻要求張榕容,要表現得更加平靜、更加隱忍。
「越平靜,越沒有任何流露,越動人。」
他解釋道:「這樣的美人沒有辦法落實去拍,一旦落到實處就俗了。」
張榕容領悟之後,便隱忍住自己的情緒,這才有了後來楊貴妃攝人心魂的一眼作別。
還有黃軒在《妖貓傳》中披著薄絹置身大雪中只為求一字的鏡頭,以及他在被空海質疑《長恨歌》後委屈哽咽的鏡頭,都無比打動人心。
黃軒說, 「因為導演要求在一個瞬間要表達出兩種以上的情緒,在每個鏡頭中去表現出難以言說的、讓人癲狂的狀態,所以我經常是一會哭一會笑,特別神經質,情感洶湧澎湃。」
陳凱歌特別會說戲,這仿佛是公認的。
葛優曾這麼說陳凱歌:「有不明白的,經導演這麼一說,豁然開朗」。
郭富城也說:「凱歌導演是很特別的導演,他講戲非常詳細,每個鏡頭都分析給演員知道。」
影評人阿郎曾在《梅蘭芳》的片場,聽過陳凱歌給王學圻說戲。
他評價那個場景:抑揚頓挫,引經據典,大開大闔,單純的熱忱撲面而來,極富感染力。
而這種極具感染力的導戲模式,在綜藝節目《我就是演員》和《演員請就位》里,更是讓陳凱歌圈粉無數。
在《我就是演員》里,徐嬌和胡先煦演過《臥虎藏龍》。
一齣戲下來,大家都感覺味道不對,卻說不出具體哪裡不對。
而陳凱歌通過3個問題,就幫助演員和觀眾找到了這齣戲不對味的地方。
果然,徐嬌按照陳凱歌的建議再演一回,狀態就對了。
什麼才是好的導演?
章子怡說,一個好的導演,就是一把尺子,它是有刻度的。
而陳凱歌就是這把有刻度的尺子。
作為「一把有刻度的尺子」,陳凱歌在拍戲時特別「有規矩」。
《霸王別姬》的副導演張進戰回憶:「在陳凱歌劇組,我們交流,總是離不開『規矩』。什麼是規矩?就是專業。」
為了「規矩」二字,陳凱歌花了6年之間,在湖北襄陽拔地而起了一座1:1的長安城,還種了兩萬多棵樹,等到樹長高了才拍電影。
而這都是為了在《妖貓傳》中呈現足夠真實的影視效果。
「我不用綠幕拍攝,而是用一個笨的辦法,為得是對得起觀眾。我覺得觀眾值得這樣的真實。」陳凱歌在接受採訪時說。
果然,《妖貓傳》一上映,大家都驚嘆唐朝盛世的空間美學美到讓人窒息。
有網友說「這種沉甸甸的影像質感,是再厲害的特效都達不到的,它的質感就像匠人純手工的工藝品。」
為一部電影建一座城,陳凱歌並非第一次為之。
1997年,陳凱歌拍攝《荊軻刺秦王》,花了4年時間等劇組的設計師畫出宏偉的秦王宮紙圖,然後將它搭建出來。
2008年,拍攝《梅蘭芳》,在北京懷柔郊區專門打造了投資過億的懷柔影視基地。
2010年,拍攝《趙氏孤兒》,陳凱歌又耗資2.4億元,在浙江象山修建了春秋戰國城。
陳凱歌認為,電影是細節的藝術,細節的力量無與倫比。
哪怕參加《演員請就位》這樣的綜藝節目,陳凱歌也對場景布置的要求極高。
在指導《海洋天堂》片段時,陳凱歌改變了原本房間的布置,簡化房間陳設,增加金魚和花束,讓房間看起來簡潔,更有生命力。
因為增加了種種細節,片段人物顯得既真實又感人。
「我覺得,一部電影在表演上,演員上是否成功,和一個導演是否願意花時間和精力是有關係的。我寧願每天少拍幾個鏡頭,包括搭建真實的場景,都是為了向觀眾負責。」
正因為心中有著拍電影應有的「刻度」,陳凱歌並不高產。
他30年才拍了14部電影。連他自己都說「真是不算高產,不算一個有本事的導演。」
陳凱歌有沒有本事,我們不能輕易評定。
但陳凱歌,確實是一個起點很高的導演。
處女作《黃土地》不僅登上了中國影壇,還被譽為「第五代導演崛起之作」。
在香港上映僅僅7天,就引來200多篇影評,獲得1985年第五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攝影獎和瑞士第38屆洛迦諾國際電影節銀豹獎。
之後,《霸王別姬》又把陳凱歌推向了另一個高峰。直到今天,仍沒有第二個中國導演能捧回法國坎城國際電影節最高獎的獎盃。
但《霸王別姬》是榮耀成績,更成了陳凱歌無法逾越的高度。
此後陳凱歌拍的電影屢屢收到詬病,陳凱歌也一次又一次陷入泥沼。
「惡評」最盛的時候是2005年。
《無極》一上映便引發了網際網路「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的惡搞,大家群嘲「大導演的隕落」,還毫不客氣地說「爛片一詞就是從《無極》才知道的」。
此後,陳凱歌導演的電影仿佛中了某種魔咒,總是讓人頻頻失望。
《趙氏孤兒》《道士下山》的豆瓣評分都不超過6分,《妖貓傳》的口碑兩極分化,在豆瓣上也只有6.9分。
有人說他變了。
編劇蘆葦說「自從他獲得大獎,一切都變了,說話的口氣和語境,以大師自居的姿態,一下就把和人們的距離又拉開了。」
陳凱歌承認自己被時代推著向前,不得不變。
「現在進電影院的觀眾第一就是找樂,第二就是找點刺激。這時你就得問自己:你現在拍的電影還有價值嗎?作為導演你的價值在哪兒?不管中國變化怎樣快,首先第一件事你得適應,然後再想怎麼往前走。」陳凱歌感嘆,「魚還是這條魚,水不一樣了。」
但陳凱歌說,他的初心並沒有變。
他在籌備電影時,只關注電影本身。至於資金怎麼來,又要怎麼談,能有怎樣的票房,他一概不管。
妻子陳紅說過,兩人一起去見投資方。只要談到錢,陳凱歌必定暫時離開,「他不願聽到錢」。
他也從沒去考慮商業和藝術如何兼得的問題。「說這個藝術多一點,下部戲咱商業多一點——這變成了純粹的買賣,好無趣。」
而這樣無趣的買賣,陳凱歌從來不做。
陳凱歌說:就像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我只能按照我自己對事情對世界的認知來去做這樣的表達。
是的,陳凱歌再也拍不出《霸王別姬》了。
他自己也說,《霸王別姬》不可能再有。
「現在這個環境決定了電影不能再這麼拍了。你說我硬扛,那是扛不過去的!」
對於《霸王別姬》的高度,陳凱歌說,到哪兒個山頭就唱哪個山頭的歌。既然他在那兒了,就讓他在那兒吧。
文章寫到最後,我在想,陳凱歌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他會說戲,他追求完美,他只願意關注電影本身,但也一直在順應時代變化。
電影,大概就是現實與理想的交鋒。
而陳凱歌,在很多時候都是那個造夢者。
當然,他也有造夢失敗的時候。
但就像他說過的,電影說到底就是實現你在現實中實現不了的夢想。
那有時候,夢沒能實現,就暫且原諒吧。
畢竟,他可拍出過《霸王別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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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林小白。熱衷旅行,熱愛寫作,出版了《行動力》《每天多出一小時》《攀升》。公眾號:林小白向上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