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擊俱樂部》和《消失的愛人》導演講述了他為將父親的《曼克》劇本搬上銀幕而奮鬥30年的故事。
文丨羅比·科林
翻譯 | 菊與發
排版丨Pessoa
1999年《搏擊俱樂部》首映一個多小時後,大衛·芬奇溜到外面透透氣。當他殘酷暴力的黑色喜劇被選入威尼斯電影節時,導演並不清楚會發生什麼,但無論夢中的情景是什麼,都不是現實中的樣子。
早早就有人開始退場,且逐漸變成成群結隊地離開。僅有還在笑的觀眾是他的男主角布拉德·皮特和愛德華·諾頓——雖然平心而論,兩人事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第一篇非公關影評曾將芬奇的電影描述為 "對個人體面難以承受的攻擊",具有法西斯主義傾向,而電影節觀眾明顯也沒有表現得更熱情。
"每個場景落地時的鏗鏘聲都變得太過強烈了。"現年58歲的芬奇在家中通過Zoom告訴我。他回憶說,當時他坐在外面的台階上看著一群令人厭煩的老年婦女走過,"每人都穿著至少一件有豹紋的衣服,就像《畢業生》里的六個安妮·班克羅夫特" 。其中一個顯然認出了這個從美國來的可怕之人,對同伴們發出噓聲,同伴們看過來,全都搖了搖頭。"那時我就知道我們所做的事情是錯誤的。"他自豪地笑了。
來自已故父親的劇本,與遙遠的電影啟蒙
芬奇最新電影非常精彩——自2014年《消失的愛人》以來他的第一部電影,它不太可能引起許多觀眾暴走回家,那是因為他們看的時候已經在那裡了——《曼克》是一部Netflix出品的影片,它拍攝於疫情發生前,但剪輯、打磨和上線都在封鎖條件下進行。它以好萊塢的黃金時代為背景,以銀幕單色拍攝,講述了《公民凱恩》劇本背後的政治詭計和個人恩怨:這部電影於1941年上映,至今仍被廣泛認為是最偉大的電影。
《曼克》的主角英雄不是奧森·威爾斯,《公民凱恩》的年輕導演和明星(上映時他才25歲),而是加里·奧德曼飾演的赫曼·曼凱維奇,一個狂熱的天才編劇和無可救藥的賭徒酒鬼,由威爾斯請他來代寫劇本。
《曼克》自身的劇本是芬奇已故父親、記者傑克·芬奇(2003年去世)寫的,他從小就培養了兒子對電影的熱愛。"並不是說他設定了這樣的課程,而是他告訴我,'聽著,如果你要看《西部世界》或者《萬能金龜車》,你必須用好的東西來調劑',"他笑道。《奇愛博士》和《2001:太空漫遊》就在早期的啟蒙電影之列,但《公民凱恩》是巔峰之作。"當我告訴他我要在學校里看的時候,他就說:'準備好看之後和我一起討論吧,因為這才是最好的。」
當傑克60歲退休時,他決定要自己寫一部電影,於是向他的兒子尋求指導,當時大衛·芬奇已經20多歲了,作為麥當娜最喜歡的音樂視頻製作人,他正在磨練自己技巧。(《Vogue》和《Express Yourself》是芬奇的兩部MV代表作)大衛建議以《公民凱恩》背後曲折的編劇故事作為題材,在父親開始工作的同時,他去Pinewood工作室拍《異形3》——這個過程本身就不是很順利。
"當我回來的時候,他寫的劇本有很多關於這個狂妄的年輕導演踐踏他的合作者的內容,我當時就想,'等一下,事情沒那麼簡單!'"他笑道。"即使他們把王國的鑰匙給了一個25歲的年輕人,也要讓所有的部隊朝向同一個方向。" 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傑克不斷修改劇本。
90年代末,大衛向各家電影公司兜售劇本,其中有一位大牌明星就是凱文-史派西,他曾和大衛合作過《七宗罪》,後來還在《紙牌屋》中重聚。但芬奇堅持要用符合時代特徵的黑白影像來拍片始終是一個交易的障礙。當2002年傑克被診斷出患有癌症時,他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無法活著看到這部電影的製作。
直到去年,芬奇在打磨完他的連環殺手劇《心理獵人》第二季後,他受到Netflix的邀請投出一個新項目,《曼克》才進入可行的領域。流媒體服務准許了每一個特質化的細節。從讓演員們以1930年代發音清晰的風格進行表演——芬奇稱之為"'知道你的台詞,不要打翻家具'的演技派",到場景之間的漸變到黑通過在錄影棚真實關燈來複製。
完成後的項目是驚人的—— 一個個人的悲劇,一個好萊塢的謎團,以及對權力和娛樂之間令人不安的美國契約的控訴。當我問到芬奇認為他的父親會對這部電影有什麼看法時,他笑了。"他會認為我們對威爾斯太客氣了。
加里·奧德曼飾演的赫曼·曼基維茨在《曼克》中的一幕
大衛芬奇的選擇:影院還是流媒體?
由於之前只和別人創作的劇本合作,在編劇與導演的觀點衝突問題上,芬奇深有體會。"《公民凱恩》的功勞到底是威爾斯還是曼凱維奇應得的居多?"他問:"我根本不關心。他們是否把對方的優點發揮到了極致?毫無疑問是的。你總是懷著最好的願望去鬥爭至死的。"
Netflix讓芬奇拍《曼克》也在情理之中。正是他2013年為他們拍攝的政治驚悚劇《紙牌屋》才一手確立了流媒體作為讓那種成熟、複雜的故事得以存在的媒介,而這種故事在2000年代好萊塢的壟斷經營的淘金熱中早已被拋棄。他是否擔心自己在Netflix崛起過程中所起的關鍵作用可能會為老式電影院的衰落鋪平道路?
"仍然沒有什麼比看到幕布打開,700到1200人一起分享一部偉大的電影更好,"他說。"但這已經很久沒有成為我的體驗了。你知道,現在是,'請你把它關掉好嗎?'或者,'我能請你別說話嗎?" 至於技術上的考慮, "我對Netflix品控的印象比其他任何電影公司都要深刻。每部電影都是為了讓人在45英尺的範圍內觀看嗎?說實話,不是。我們在《消失的愛人》的畫面上花了很多心思,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在家裡的65英寸螢幕上看這個故事,我也是沒問題的。"
此外,他繼續說,當初是電影公司讓出了地盤。"我們目前的現實情況是,五家大片廠"——這是一個狡猾的教父噱頭——"不想拍任何不能讓他們賺到10億美元的東西。他們都不想做中等價位有挑戰性內容的生意。而這恰恰是我所做的電影。 流媒體人所做的,是為那種真正反映我們的文化,並與大的創意搏鬥的電影提供了一個平台:關鍵在哪兒,在於人們對什麼感到焦慮和不確定。這些都是五年前就已經死掉的電影。"
差不多六年前,改編自吉莉安·弗林引人入勝的人氣小說《消失的愛人》對芬奇來說就像是最後一個階段的出逃。"如果不是我們指出這本書在《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上的位置,就不可能拍出那種不和諧、令人煎熬結局的電影。
不過芬奇仍然認為,即使在我們這個大片至上的時代,電影公司仍然會從思想驅動的電影中獲取靈感。"之前沒有人會認為他們有機會憑藉《小丑》獲得比《黑暗騎士》更大規模的成功,"他說。"我不認為有人會看了那些材料,然後想,'是啊,讓我們把《計程車司機》特拉維斯·比克爾和《喜劇之王》的魯伯特·普金合二為一,然後把他困在精神病患者的背叛中,並以10億美元的價格兜售。"
布拉德·皮特在《搏擊俱樂部》(1999年)中
「我們能在1999年拍出那部電影,在我看來,仍然是一個奇蹟。」
他將華納兄弟早期對《小丑》的奧斯卡公關重心與福克斯公司早期放映《搏擊俱樂部》時的抽血式恐慌情緒進行了對比,"事後電影公司類型的人普遍認為,'我們的職業生涯結束了'。我們能在1999年拍出那部電影,在我看來,仍然是一個奇蹟。"
在製作開始之前,他和這個劇集的創作者Beau Willimon "在華盛頓花了一個夏天的時間,只是去餐館,偷聽談話,並從他們那裡竊取信息。人們說,'這已經淪為最明目張胆、最愚蠢、最明顯的......'我當時想,'那是逐字逐句的。」
不過現在呢?2017年,史派西被指控性騷擾,雖然後來指控被撤銷,但他被寫進了該劇的最終季。芬奇是否覺得這段醜聞玷污了它的遺產?
"我真的不知道,"他說。"我的意思是,我對《曼哈頓》——1979年伍迪-艾倫拍攝的關於一個42歲作家和一個17歲女孩之間的浪漫故事——有好感,"這是一部被時間玷污得難以置信的電影。
但從純粹的電影角度來說,你知道,我很難......" 他斷斷續續地解釋說,他一直在為一部以取消文化為主題的迷你系列劇想主意,這部劇記錄了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名人曝光後的後果。"它的核心是關於我們在現代社會中如何衡量道歉,"他闡述道。 "如果你給出了一個真正發自內心的道歉,卻沒有人相信,那麼你是不是根本沒有道歉?這是一個令人不安的想法。但我們生活在一個麻煩的時代。"
芬奇會是就這些問題進行談判的理想電影人。畢竟,正是他在1995年以《七宗罪》先發制人,搶占了全球情緒黑暗的先機——這部充滿陰霾、令人絕望的新黑色電影,奇蹟般地成為當年票房第7高的電影。
"《七宗罪》能賺到那樣的錢,對我來說,就像對那些為它買單的人一樣,是一個很大的衝擊。"他說。"但美妙之處就在於我們堅持了下來。" 他愉快地回憶起與製作公司和美國電影協會——美國審查委員會——就影片中精心設計的殘忍謀殺案進行談判,我們實際上都沒有看到這些謀殺案的發生。
"一切都在影射中,"他說。"能夠對美國電影協會說:'好吧,我們沒有展示出來,我們只是談論它。如果你看到了,那也只是在你骯髒的小腦瓜里'。沒有其他的藝術形式能讓你在兩個多小時的時間裡,有機會接觸到別人的整個大腦。而你給觀眾看的和他們所體驗到的之間的空間是整個交易中最有趣的部分。"
(本文經作者「菊與發」授權發布)
穿越時間長河
終有電影陪伴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lMziPXYBxV5JH8q_gHHN.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