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冷罐頭
鏡頭漫過掩藏在夜幕中的樓閣宮牆,沿著悠長的石板路徐徐尋著滲出光來的那扇窗。燭火襯得夜昏黃,散落著奏章的書案前,正襟危坐著清瘦的帝王,眉宇間舉止中流露出的滿是為君者的風範。
往日少年天子伏於書案前,拿著紙筆宣洩發怒的那份稚氣,似乎隨著劇情的推進,完全褪去了。
一切都變了,除了宋仁宗筆下的飛白體,和《清平樂》急暈一眾觀眾的不慌不忙。
劇情已然行過三分之二,《清平樂》的步調依然徐徐緩緩,正是在這份「從容」中,「慢」開始與《清平樂》如影隨形,許多觀眾在溫吞的行進中漸漸入睡,導演張開宙也因此喜提「人間褪黑素」的「美名」。
正所謂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即便如此,仍有不少觀眾沉浸在張開宙的緩慢宇宙中並且甘之如飴,初看之下像極了某個小眾圈層的集體狂歡,但節節攀升又破三的收視率,無聲中就打破了此種假象。
細細思量之下,《清平樂》反倒更像是在正午陽光一眾典型叫座好劇中,一位離經叛道的修行者,令人愛恨交加的「反派角色」。
不疾不徐
浸染大宋風骨
天容玉色宋仁宗,他是千古第一仁君。
仁宗盛治與前朝開元盛世孰優孰劣的較量,在史學上歷來伯仲難分,然而同為盛世,二者在影視版圖中的「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林語堂曾說:這是中國文人最好的時代。
但在影視作品中,仁宗盛治卻處於被遺忘的邊緣地帶。
李唐門前,車馬喧囂,向來不乏以其為底色的劇作,在眾多影視劇的發酵下,成就了許多人心中獨一無二的盛唐。在此對比之下,被視作封建社會經濟文化繁榮頂峰的仁宗時代,就顯得十分落寞,在《清平樂》之前,只有一部《包青天》以此為背景,宋仁宗之於觀眾而言,不過是「狸貓換太子」的原型。
仔細考究之下,這一現狀並非偶然。
如果賦予朝代以性格,那麼唐朝是典型的狂劍士形象,弒兄奪權、女帝登基、貴妃惑君……天生就有著強烈的戲劇衝突。而宋朝則像極了溫吞儒雅的書生,重文官輕武將、唯有讀書高的思想在這個時代展現得淋漓盡致,整個社會都有著濃厚的書卷氣,平和、從容是宋朝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氣質。而這種品質落在影視劇中,卻成為了燙手山芋。
是製造激烈的戲劇衝突還是力盡真實的還原歷史風貌?這是擺在《清平樂》主創眼前的一道選擇題,而緩緩向我們走來的《清平樂》已然給出了答案。
《清平樂》好似拂去歷史塵埃的一雙手,緩緩翻開真實的北宋。將納諫如流、仁和寡淡的帝王,心繫天下、文采蓋世的才子,政通人和、吏治清明的大宋原汁原味的捧出,呈現在觀眾面前。
不刻意迎合,不魔改諂媚,緩緩走來的《清平樂》和大宋不疾不徐的風骨正是相得益彰。
平淡與美
催化生悲
在美學領域大有建樹的川端康成曾言:「美的極致即是悲。」
顯然,《清平樂》也深諳此道。
頭戴平角幞頭,身著淡黃色大袖圓領袍衫,腰間紅束帶,腳踩六合靴,成年帝王初次登場便是此般美景,恍惚間像極了仁宗自畫像中踱步而出。抬眼是瓊樓玉宇,落目是花草盈盈,綿長的古韻就在美不勝收的《清平樂》中悠悠而生。
但當我們褪去《清平樂》這襲華美的長袍,寒意逼人的悲涼氣息卻撲面而來,那是仁君的克制隱忍圍攏成的寒光,或許不夠激昂,但卻足夠觸目驚心。
宋仁宗的一生,仁字當先。
他不善權謀,並無雷厲風行的鐵血手腕,反而是謙和有禮、納諫如流,所以在《清平樂》中並無君王威風凜凜,群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爽快」場面;他將國置於家前,即便貴為九五之尊依然處處抑制慾望,所以在《清平樂》中並無為愛捨棄一切、屠戮逆言者的血雨腥風;恰恰相反,宋仁宗這個皇帝,活的有點「窩囊」,貴為九五之尊,卻與母親生生不得相見,常人盡床前之孝、與心愛之人廝守的幸福卻是他一生的缺失。
在海清河晏、民生安康的盛世美景下,君王的落寞便顯得更加濃烈。
能料想得到,這樣一部不重筆墨於後宮亂斗,不處心積慮演權謀深算,不刻意渲染鄰邦禍患,按著溫吞章法行進的毫無爽點的古裝劇,定會被冠以「平淡」之名。但在這份「平淡」背後呼之欲出的天下與王權的困守、儒家文化的「無孔不入」等,似乎更值得反覆品味。
文火煮茶
溫吞中飄溢出香醇
以「慢」為名的兇手嚇退了不少觀眾,但在細細品味之下,卻不難發現《清平樂》在這份緩慢中包羅著的獨特味道。
開篇便是一場宏大的鋪墊,多線敘事的決心端倪漸顯,家國取捨、知己相遇、仁師教誨……全部都在第一集和盤托出,抓細節到連一顆梅子都不放過的,「令人髮指」的地步。 這些曾被觀眾詬病的因,卻隨著劇情的開枝散葉逐漸生長為豐盛的果。
就像那顆梅子,便詮釋了仁宗何以為「仁」。
少時仁宗曾因懷念生母迷戀腌漬梅子,那時他還不知皇室的一舉一動,都會在民間引發軒然大波,因而造成了民間紛紛效仿,梅子、藥材價格飛漲,最終導致百姓家破人亡。正是因此,才造就了連想吃碗羊肉羹都會克制的仁君。
《清平樂》中的敘事處處如此,並非把角色的人設和性格強加給觀眾,而是通過看似「緩慢」的敘事,讓觀眾親眼目睹角色的血肉生長。
而那些「《清平樂》沒有戲劇高潮」的聲音,也在群儒的舌戰下漸漸消散。《清平樂》在身體力行告訴我們,所謂戲劇張力,並非局限於後宮斗的地覆天翻,前朝上演腥風血雨,文臣間字字斟酌的唇槍舌戰所打響的精神博弈,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在此般文火慢煮下,《清平樂》的清香已經慢慢溢出,而「文人風骨」的撒入,更使《清平樂》在清冽之餘,芬芳滿室。
雨夜,即將被貶離京的晏殊,獨自在亭園漫步,一字一句吟唱著《浣溪沙》,文人佇立於天地間的風骨,伴著雨聲滴滴敲打在心頭。
「這是一個很慢的運鏡,但它讓晏殊從史書中徹底走了出來。」
恰如天容玉色的宋仁宗,在不疾不徐的《清平樂》中,緩緩向我們走來。
總編 | 韓英楠
編輯 | 青禾
校對 | 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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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