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去串門兒,主要是因為鄰居和親戚家這些美食

2020-04-06     新銳散文


小時候住在一個大雜院,六戶人家,建築真的夠「雜」。北面六眼窯,都是碎石塊接口的土窯洞,不在一線,呈「 ~ 」形狀。東邊一眼窯開始住著二大娘一家,她眼睛看不見,經常坐在門口的板凳上和人們有一搭,沒一搭地拉話,後來她家移民至山西交口,再後來她兒子、兒媳因孩子上學又在這裡住了幾年。六眼窯正中間隔著一堵牆,牆上有兩個小nai窯,一個是祭土神的土家窯窯,那年頭經常安土神,說防鼠害,一個是母雞下蛋的地方,裡面放了麥秸。右面三眼窯院中間是四大娘家的石磨,兩米外有一個洋芋窖,旁邊是一草房。左邊三眼窯對面依次是我家的棗笆房,棗笆下是羊圈,空中搭一木架,算是雞窩(雞白天放養)。棗子總能嘗出雞、羊糞味。還有我家的磨窯,大大娘家的儲藏室,冬天放油糕和黃饃饃什麼的。再往右是一個豁口子,右邊是我大媽家的廁所和豬圈。六眼窯正對面又是一大豁口,天暖的時候大家常在這裡吃飯,兩個廁所和驢圈就在跟前。

奶奶五十歲就病死了,她有五個女兒,三個兒子,爺爺比較會享清福。女兒們給的好吃的讓我們孫輩很是羨慕。爺爺的窯很深,後面還有一個後窯,進去光線不好。門前炕對面的nai上掛一個細沙柳編的小筐,筐里放著前炕紅木箱的鑰匙,每次我去,爺爺都站在炕上一隻手撐在對面的牆壁上,一隻手拿出系紅繩繩的鑰匙,跪在前炕,打開紅木箱,頭埋在裡面給我找好吃的,一般就是紅棗、餅乾、奶糖。所以我愛到爺爺屋裡串,直到上了師範學校,假期我給他收拾家,拆洗被褥,他都要請我吃死麵餅子、錢錢湯、餅乾、蘋果這些。

四大娘家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二女兒小燕和我年齡相仿。四大伯在蘭州搪瓷廠上班,有活錢,她家的飯油水大,我愛吃四大娘做的洋芋餅子,我媽說費油,不給做。她家有三四棵粗梨樹,秋天梨子太多會壓斷樹枝,所以選擇小的剪掉,拿筐子提回家煮著吃,幾個孩子擠在她家的草房裡,看著煮得裂開了縫的梨子,燙得不行,放下,搓搓手,左手倒右手,吹吹,兩指捏著梨把,用牙尖把梨皮慢慢咬開個口子,一邊吹,一邊迫不及待地咬一小口,張開嘴散熱,燙得喉嚨難受,閉上眼強咽下去。一次,四大娘家死了四隻雞,好像是吃了鼠藥毒死的,四大娘把死雞處理好,在鐵鍋里燉了一天,我在她家一直等到太陽落山,那個香是從未體驗過的,一大盆雞塊吃得見盆底。我親大媽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比我小很多,所以很少去她家串門,偶爾去一次,只知道她家有很多花布,大爸在蘭州紡織廠上班。

大大娘也有五女三兒,她家的杏樹滿山遍野,端午杏、七月杏,紅核杏、青皮杏,面蛋蛋杏、大扁杏。夏天的中午,一覺睡起來就到她家吃杏,不洗也不擦,直接掰兩殼送口裡,剛開始吃多了燒心,慢慢就習慣了,短時間吃不完就去核晾乾,冬天吃杏干。

蛋人家和我家隔鄰,她家比較避風,四合院。冬暖夏涼,她家櫃頂上的紅薯到第二年四月二十五還有,正好鄉上有廟會,她爸提個柳條編的單系籃子,上面蓋一塊籠布在街上叫賣煮紅薯。我到她家串門,很多時候是因為能吃上烤紅薯,她家炕太熱,跳蚤很多。

七娃家離我家遠,到她家串門主要是年前她大哥回老家探親給孩子們分發糖貨,她大哥在蘭州當司機,當時候就是「方向盤一轉,縣長不換」的年代,每次都是炕上方形的木製飯桌上的大瓷碗里放著包著花紙紙的奶糖、水果糖以及各種形狀的餅乾,都是奔著吃去的。去村裡其他孩子家串門兒,主要在正月初一,或者他家硂窯合龍口的時候討面花花吃。

外婆家在三里以外,去她家串門是常有的事,偶爾籠布里提幾個媽媽蒸的饅頭、地軟包子、金裹銀(裡面黃軟米麵,外面白面發起蒸的條狀饅頭)。外婆的好吃的主要是紅棗和親戚、鄉鄰給的蘋果、罐頭這些。外婆愛親人,禮尚往來麼,所以好吃的常有。她家的「好東西」都放在黑色陶瓷瓮里,上面是沉重的石蓋,必須用力挪開,踮起腳尖,半個身子探進去才行。


外婆家每年臘月殺一隻山羊羯子,一早起來做準備,外婆把羊血接盆里,倒入鹽水中,凝固後下鍋,出鍋後,切片,她讓我們蘸著蒜汁吃。晚飯後,外婆把羊骨頭和羊下水倒入大鐵鍋,外爺燒火,我們幾個孫子坐鍋仡佬(炕頭)等著,十來分鐘後,羊肝就熟了,外婆把它切成片,讓我們蘸著鹽吃,太干,噎人。然後是羊心、羊肺、羊腰子。羊心、羊腰子有嚼頭,羊肺太難吃,軟乎乎的,我從來不吃。羊骨頭大約得煮兩三個小時,煮好裝盆放案板上,我們擼起袖子開吃,肋骨肉最好吃,還拿筷子捅骨髓吃,外婆說吃了腦子好使。到最後手上、嘴周圍都膩了一層羊油,澀澀的……

吳愛萍,陝西綏德人,中師學歷,小學語文老師,一級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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