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讓、亂政、蟄伏、復仇、閃耀、滅亡。
儘管幾代君王的奮力掙扎,但大時代的野蠻拳頭仍舊無情落下。面對秦國的追殺,燕國最後的一代君王姬喜被捕,這個存活於世八百年、遵守傳統、仁愛治國的燕國,也像是深夜的曇花,在短暫綻放後走向覆滅的命運,迎來了無可逆轉的終局。
而紀錄片《風雲戰國之列國》也在這悲憫而無奈的時代嘆氣聲中登場了。
「名士們縱橫捭闔,宿將們戰場爭鋒」。時代長河遺留下來的瑰寶,直至如今細細品來仍韻味十足。
時光輪迴之下,沒人不希望歷史真相會被永遠銘記。拋開戲說居多的古裝劇,歷史紀錄片無疑是最佳的表現形式。但這卻並不意味著,歷史紀錄片就能輕而易舉地獲得觀眾的側目。
泛娛樂化的時代特徵下,枯燥無味的解說詞與文獻視頻資料的拼貼,往往是橫亘在歷史紀錄片和觀眾面前的圍牆。另一方面,包裹著言情、宮斗、權謀甚至偶像的古裝劇,在戲說之下的聲色光影,帶有著天然的吸引力,足以讓無數觀眾前赴後繼,為那些並不真實的「史說」流淚歡笑。
雙面夾擊、重重圍困之下,不論是主動還是被動,歷史紀錄片也該到了「自救」的時候了。
影像勾勒歷史真相
戲外,秦、楚、齊、燕、趙、魏、韓,戰國七雄,在充滿矛盾的大時代中,相互牽制,命運勾連;戲中,海一天、于榮光、鄭則仕等七位演員,也在《風雲戰國之列國》中,演繹那個時代的風雲莫測、波譎雲詭。
劇情化,這是《風雲戰國之列國》的主要看點。
作為國內首檔劇情式歷史紀錄片,該片放棄了傳統紀錄片中的大量解說模式,通過80%的對白演繹,輔以20%的旁白補充。一動一靜之間,那段湮滅在歷史長河中的史實真相,被娓娓道來。
一直以來,歷史紀錄片被賦予的使命,便是對歷史真相的凝望,帶有著穿越時空而來的厚重感,將在時光沖刷下被人遺忘的種種歷史細節,重新匯聚在時代的天空之下。人、物、事、景,一同雜糅在這個更加寬廣的空間裡,結成了統一的符號聯盟,成為中國電視內容生產中的一脈重要力量。
只不過,隨著網際網路語境的轉變,這種符號,似乎也正在被冠以新的方式。
曾經的加拿大國家電影局主席湯姆·帕姆特這樣形容紀錄片,「像一面鏡子反映真實的世界,但也是一面魔鏡,間接、含蓄地照出世界應該會有的面貌。」快節奏的時代發展,帶來與歷史紀錄片特性截然相反的全新語境語境。如何融入時代、選擇何種方式內容來回顧歷史,都在成為歷史紀錄片新一輪的命題。
儘管直至《風雲戰國之列國》,讓紀錄片影視化的願望才真正得以實現。但將影視劇的製作模式,融入紀錄片的創作中的創新性思維,也的確在賦予歷史紀錄片以煥然新生。
比如,此前豆瓣評分高達9.2分的《喋血長平》,藉以影像,重現歷史本身的戲劇性,感官上令人耳目一新的同時,也在完成一次對歷史片段的獨特勾勒。
再如成為被二次元動漫文化占領的B站的一股清流的《重生》,一改以往套路,以電影拍攝手法為主,以全劇情化搬演、全特型演員參演的方式,去真實展現中國近代歷史中最重要的巨變。
相比於傳統紀錄片而言,它們的優勢,在於既有一般紀錄片的嚴謹考究,也有劇情片的戲劇衝突以及電影化的視覺衝擊。
而那些震撼人心的聲色光影之下,時間仿佛回溯。
穩重與戲謔同行
如果說,劇情式的展示,還僅僅只是藝術形式上的多元化呈現,那麼以《歷史那些事》等為代表的一眾作品的顛覆式改編,則又再度賦予著歷史紀錄片厚重與輕巧兼具的矛盾特性。
在過去相當長一段時間裡,紀錄片被認為是遠離年輕觀眾的一種藝術形式。儘管此後種種結論一再表明,90後、00後對於紀錄片的喜愛程度甚至是遠高於其他受眾,與此同時,需要注意的是,這種肯定的前提是,內容質量優秀且能適應他們的語境。
但據騰訊紀錄片內容運營中心副總監朱樂賢介紹,相比於年輕範圍在18到29歲的網際網路主體用戶,歷史類節目的忠實用戶人群以35歲左右居多,甚至不乏45歲以及年齡更大用戶。相對而言,此類節目對於年輕受眾的吸引力仍是十分有限的。
類型多變、趣味橫生的古裝劇對於市場的衝擊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歷史紀錄片濃厚而嚴謹的說教意味,也同樣是勸退泛娛樂化時代下年輕受眾的關鍵原因。
而如今,當歷史紀錄片轉戰平台,藉以網際網路平台以及更多元化媒介形式的傳播,那麼如何在留住傳統用戶基礎上,滿足年輕觀眾的追劇習慣,如何以他們的語境講述故事,都在成為一部歷史紀錄片非常重要的考量。
在這一方面,去年在B站上線的《歷史那些事》或許是傳統歷史紀錄片用網生語表達的鮮明典例。
不同於傳統歷史紀錄片的正史解說,以鬼畜野史選題和風趣敘事語言為主的《歷史那些事》,以符合年輕受眾審美與喜好的形式,在「穩重」與「戲謔」上找到了相對的平衡。
一正一諧之間,歷史紀錄片的外延被極大延展,內容獲得了流行起來所必備的「網感」,便輕而易舉地帶動了年輕觀眾的花式互動。彈幕中,吐槽的、科普的、說段子的「沙雕網友」層出不窮,多少透漏出網際網路特質賦予歷史紀錄片的「神奇效果」。
真實與虛構之間
玩法多樣、表達形式更靈活,面對更年輕、注意力更難收割的目標人群,曾經「高高在上」的歷史紀錄片正在表現出更年輕、接地氣的一面。
這是自主的選擇,也是時代的特徵。
一方面,在「講實」不再是古裝歷史劇的唯一標準時,通過劇情化、年輕化、戲謔化的諸多嘗試,讓紀錄片巧妙遊走於真實和想像的邊界間,以增加可看性的做法,一定程度上填補了歷史劇在尊重史實方面的某種缺失。
但另一方面,相比於傳統的旁白形式解讀,這一類的演繹方式,也再度將紀錄與戲劇之爭擺上了台面。
一直以來,真實都是紀錄片的本質屬性,也同樣是紀錄片的基石和魅力所在。而完成真實,就需要創作者們在現實生活中獲取創作素材,以「非虛構」的方式從事創作。
而由此引發的問題是,劇情式、年輕化的表現形式演變,對於紀錄片的真實性是否是一種衝突呢?
一如《歷史那些事》播出期間,輿論場上完全割裂而激烈對立的兩種聲音。有人讚賞這是對於歷史的深情凝視,「表面荒誕無節操,內心高潔學問高」,也有人認為「形式大於內容,是對歷史文化的糟蹋」。
這可能也透露出了此類歷史紀錄片的矛盾之處。從突破性上來說,它們對於傳統紀錄片的顛覆性意義無需贅言,但硬幣的另一面,如何透過此類作品在「在場」與「旁觀」之間找到平衡,也是亟待解決的問題。
在這樣的情況下,或許可以引入一個中國觀眾並不熟悉但在歐美已廣為人知的概念——紀錄劇。這是一種傳統紀錄片和影視劇雜交的拍攝形式。儘管這類作品往往會在歷史記錄的空白處作以筆墨,以達到一般影視作品所需求的戲劇效果。但它的核心,依舊在於對已知歷史事實的遵守。
換句話說,即戲劇鏡頭語言的豐富性,與紀實故事發展的真實性,它們構成不同的脈絡,彼此牽連卻又互不影響。
由此,或許我們就能夠解答來自「真實性」的疑問。歷史紀錄片由傳統平台轉移至網際網路,由此向劇情化、流行化藝術表現形式的的趨近,是走向網生時代的必經之路。
但在此之前,需要搞清的是,「選擇什麼形式不重要,最核心的是內容是不是真實」,金鐵木導演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