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來源：娛樂硬糖（yuleyingtang）
即便見慣了男藝人生圖的千姿百態，我還是被最近一組活動圖裡的「傅衛軍」驚得一哆嗦。亦有不明真相網友詢問：這是藝人里混了一個運動員？
熱播劇《漫長的季節》中的重要配角傅衛軍憑藉「性張力」走紅，如果單看演員外表，確實很難搞清這些人在痴迷什麼。但趙悅（化名）和她的讀者很明白，並且越來越確認，越來越張揚。
《傅衛軍X你》是趙悅創作的影視同人文里最火的一篇，文章首發在小紅書，有將近五百條評論。文章截圖還被搬運到微博、豆瓣等社交媒體，在更多小姐妹心裡盪起漣漪。
在微博、小紅書、LOFTER搜索關鍵詞「傅衛軍」，我們能看到數千篇相關同人文。僅在LOFTER，#傅衛軍糧單已有2700多名用戶參與創作。但不同的於此前常見的角色二創，針對傅衛軍的二創更追求真實感和生活化，更加傾向於自我代入。這些創作不再處於曖昧的陰影里，而是有著更細緻、露骨的刻畫。
傅衛軍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釋放出了壓抑已久的情慾。但他又顯然並非一場刻意迎合，而是被急於拋棄性羞恥的女性用戶給偶然抓住了，成為了一個出口，一個正視自身慾望的開端。
放在五年前，你絕想不到這樣一個角色會被年輕女性以「性感」呼之。不是霸道總裁，不是智性戀學霸，甚至不算帥哥。這不得不讓人再次想到王爾德廣為流傳的金句，「生活中的一切都和性有關，除了性本身，性關乎權力」。
可觸碰的，可控制的
《漫長的季節》中的傅衛軍天生聾啞，自幼父母雙亡，被遠房親戚遺棄，長大後淪落為社會底層的小混混。人狠，沒話。
但另一方面，他在姐姐沈墨面前乖巧懂事，在初戀殷紅面前忐忑羞澀，有讓人憐惜的溫柔。當姐姐親手殺死了他的心上人，他選擇攬下一切、頂罪坐牢。
傅衛軍的飾演者蔣奇明，小眼睛、高顴骨。按理別說演言情劇，放都市劇里也絕不會有什麼重頭感情戲。演員一度因為接不到活兒，在微博公開發文求工作機會。但經「傅衛軍」一角點石成金，如今蔣奇明已經和章宇、吳曉亮共同獲封「野狗系男友」。
《漫長的季節》播出期間，#傅衛軍性張力#的微博話題上過熱搜，大量迷妹表示被其自帶的野性和性張力所征服，傅衛軍的夢女則以「啞門」「軍門」自居。
不過在趙悅看來，幻想跟傅衛軍戀愛的女性不能算「夢女」。「比起普通的偶像、鮮肉，他距離我們其實並不遙遠，好像你在城鄉結合部就會見到的那種男孩。這種熟悉感會讓人覺得跟他發生點啥並不難，到不了做夢的程度。」
因此，傅衛軍比較出圈的同人文，發生地點基本都設定在旅館、招待所、出租屋等尋常可見的、在幻想世界裡略嫌低端的環境里。創作者達成的共識是：這樣處理能夠極大增強故事的真實性，讓讀者產生更強烈的代入感。
具體的故事情節也已形成一些固定套路。比如，傅衛軍在正常的社會秩序里總是弱者的角色，被壞人欺負、被社會磋磨，兇狠裡帶著一些委屈巴巴。但關起門來，他會立馬從屈從位置反轉到主導位置，在「你」面前展現主動性和控制力。
很多啞門中人告訴我，越是把傅衛軍脆弱和溫柔的一面無限放大，越能體現他在性方面的野性和力量，「小姐妹看起來才會覺得帶感」。我們翻閱傅衛軍同人文的數據，也會發現這類創作的互動表現最為突出。
趙悅提到，她痴迷傅衛軍的根本原因是這個角色的社會關係很單薄。「你很容易擁有他的所有權，這讓我有一種強烈的安全感。」
其他創作者也向我表達過類似想法。在她們的想像里，傅衛軍存在身體缺陷，很難也不敢輕易將自己交付出去。而在此時，「你」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他生命里，不顧外界阻撓地去愛他、保護他，雙方容易建立起更強綁定的親密關係。
在雙向救贖的主題下，她們接下來只需要捕捉更多細節，給故事增添真實感和色氣。比如，在我刷到的每一篇文章里，傅衛軍的助聽器幾乎都成了重要「道具」，就像霸總文學裡的領帶。
直面自己，直面眾人
通常來說，女性更傾向於追星，去追逐觸不可及的、完美的幻想對象；而男性更容易愛上女主播，直播給人一種切近感。主播不如明星完美，但更像現實中可能遇到、可能交往的人。傅衛軍雖然仍是影視人物，但顯然打破了常規幻想的範式，展現出當下部分女性的新需求，更直白、也更現實。
在趙悅最新的朋友圈裡，她發了一張跟同學聊天的截圖，配文是：沒錯，是我寫的，各位姐妹速來啞門玩耍！
趙悅寫過不少同人文，往往都是以第三人稱敘事，也不在現實生活里公開自己寫文的情況。別說自己寫的，她看尺度較大的小說時，都經常會產生一種莫名的羞恥感，「覺得這是在公開表明我有需求、我很饑渴，要通過這些方式滿足自己。」
2018年，趙悅看完電影《無名之輩》，很迷裡面的章宇。她真情實感地寫了篇同人文，講的是章宇搬完磚回到家裡，跟女主如何共赴巫山雲雨的故事。「隨手發在微博，結果被同事看到點贊了，真是大型社死場面，到現在都覺得尷尬。」
而現在，趙悅給傅衛軍寫的所有同人文，幾乎都是用第一、第二人稱的視角呈現。她選擇在小紅書這樣的生活平台首發，也就不再懼怕被算法推薦到親朋好友面前，還時不時主動給微博和LOFTER的個人帳號引引流。
有位創作者告訴我，她之前寫的夢女文很含蓄，總是保留著最後的「體面」，儘量描寫那種曖昧的場景，避開具體的動作細節。「現在徹底放飛自我了。不走什麼暗示路線，我就要跟傅衛軍直接來，在床上玩各種把戲，恢復『床戲』的字面意思！」
從創作者到閱讀者，啞門姐妹都變得不再矜持。用趙悅的話說，讓自己過癮，讓讀者過癮，不要拐彎抹角，不要點到為止，成年人直接上葷腥。她寫第一篇傅衛軍的同人文還藏著掖著，結尾落到「我和他躺在山頂看星星」，評論區姐妹紛紛表示沒到位。
同人創作就是一種交流過程，溝通、反饋、再創作的對話模式，讓身處其中的所有人產生價值認同感以及掌控慾望的力量感，變得更享受、也更敢於表達。
很多啞門姐妹通過評論、私信分享靈感，呼喚文筆細膩的同好把故事補充完整。牙牙（化名）告訴我，她不過是在一篇「傅衛軍成人禮」的帖子下，寫了句「你讓傅衛軍輕點，他指著助聽器打手語說『聽不見』」，點贊量很快破百，評論都是「筆給你，趕緊寫」。
這樣簡單粗暴的內容創作讓她們暫時逃離了長久的壓抑，但也帶來了被舉報的麻煩。不乏男性用戶發私信給趙悅，吐槽「饑渴」「你這樣的女人誰敢要」。
不過沒關係，網際網路姐妹會出手整頓。趙悅掛出騷擾信息和惡意評論，熱心的女粉絲一齊打抱不平，「有理有據地罵到對方銷號了。」
經此一役，趙悅覺得自己不再羞於公開談性。「也不需要在文里塑造一個角色，讓她/他承載我對性的想像和追求了。」
自尋快樂，自定價值
當她們更加開誠布公，把同人創作和生活痕跡大方展現台前，這也使這個女性群體的形象更加清晰。我接觸了幾十位傅衛軍同人文學創作者，基本都是成年學生或都市白領。
在讀研究生的牙牙告訴我，她已經單身很久了，偶爾會看看片子釋放身心。但牙牙發現，許多熱門題材都是偷拍、強姦。哪怕在正常劇情里，女性角色也難以擺脫屈辱，看上去根本不享受。「讓人無法代入，更別說獲得心理和生理上的快感。」
已婚的都市白領也有自己的困擾。有人告訴我，乏味的婚姻生活令自己感到沮喪，「愛應該有更高級的追求，所以我只能在創作里尋求快樂。」
而文學給予人無限的想像空間。正如蓋伊.特立斯在《鄰人之妻》里展示的圖景，上世紀60年代，《花花公子》用幻想的性打敗了真實的性，用完美的封面女郎宣布現實里的女人是二流貨色。對女人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她們甚至並不吝惜花時間精力去親自製造幻想對象。
趙悅也明白，啞巴帥哥未必能在現實生活里得到優待，但她們依舊能按照自己想像的樣子，去把傅衛軍刻畫地浪漫、細膩，給他和自己安排一段有悖於傳統倫理的痴狂愛戀。
除了女性主義思潮的影響，新媒介無疑也在這場紙上性解放里發揮關鍵作用。耽美文化的勃興離不開web1.0時代文庫、論壇等站點的普及之功。同樣，夢女文化的火熱也離不開移動社交媒體的助推。不同的是，前者的傳播更多由意見領袖主導，後者則是普通用戶之間直接架起橋樑，並對內容進行相互吸收和相互補充。
趙悅告訴我，她們之所以能在短時間裡捧紅「啞門」，是因為小紅書給個人創作提供土壤，微博為集體行動提供平台，LOFTER則讓同好關係變得愈加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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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的深度滲透要大空間也要小空間，大空間讓更多人參與進來，這樣有利於在廣泛討論里提煉共識。而小空間包容多元觀點，尤其是經過算法推薦的篩選，方便找到三觀相同的同伴。
「打開微博，你會發現原來不止自己覺得傅衛軍有性張力，這才會萌生給他寫文的衝動。帖子發到小紅書，你既能被小姐妹欣賞，還能得到一定的輿論保護，所以創作衝動愈發強烈，創作尺度愈發放開。」趙悅說。
滾滾而來的女性思潮之下，女性不光是要求性別平等，也在追求自我解放。越來越多人克服現實生活里對於性的恐懼和羞恥，願意在網絡敞開心扉、交流經驗。
撕掉遮遮掩掩的面紗，在傅衛軍的夢女文底下高呼「還要」，也許是雙重意義上的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