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 | 從歐洲到廣州,我的50天魔幻旅程

2020-03-22     南都周刊

像往常一樣,我年前就買好機票,準備出發。

不曾想,光在冰島,就被困住了一個月,

一邊是絕美的風景、極光、自駕、狂歡節,

一邊是疫情的蔓延和各種信息鋪天蓋地。

這還是漫長旅行的開始。

文 | 李溱 圖 | 陳陽 編輯 | KK

飛機抵達白雲機場,直到返回小區門前,我依然覺得並不真實:抵達前14天的旅居史,我都去過哪裡:冰島、英國、西班牙、泰國……算著時差,上飛機、轉機,還要提前查看航班是否正常。在我們旅行過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經歷來看,這趟旅行,它依然是最出乎意外的戲劇而真實的一次。

2月25日,從冰島入英國,當時未有各種檢測疫情的措施

1月14日,再過10天就是大年三十,廣州已經有了濃濃的節意,這一天,我們飛往歐洲,打算在挪威北部的羅弗敦群島和特羅姆瑟看看極光過過春節,然後去拜訪亞塞拜然的姑娘,滑一滑喬治亞的雪山,最後從提比里西返程,愜意的一個月旅程妥妥的安排好,身未行,心花已怒放。

我們又何嘗不是羅弗敦的鱈魚

一切都是那麼美妙和順利,連續第三個冬天,我們都來了羅弗敦群島,勒·凡爾納的《海底兩萬里》里,對它讚頌有加。羅弗敦,捕獲的不僅僅是船隻、鯨魚和北極熊,還有全世界的攝影師。

羅弗敦群島

冬天的羅弗敦,一場又一場的雪反覆塗抹在魚鰭一般的層山、海灘、晾魚架和可愛的Rorbu小屋上,夜一天又一天的拉長,長到沒有了白天,然後,白天又長起來。在此間,一波又一波的攝影師如同鱈魚一樣密集而來,德國攝影師Mikołaj Gospodarek總結得相當實在,「羅弗敦是全世界最迷人的地方,這裡雖然有寒冷的氣溫和潮濕的環境,但是所有的困難都是可以忍受的」。

但是,對於鱈魚來說,就並非如此了,這裡簡直是鱈魚的一場血腥噩夢。和攝影師一樣,每年冬天有百萬條鱈魚歡天喜地來到這裡,然後,就沒有了然後:一串串被剁成兩半的魚兒在乾草棚大小的樺木架上迎風搖擺,漸漸風乾成有20多個品級之分的stock fish,勤奮的漁船上布滿了雷達、起網機和魚群探測器,忙碌的出海又歸來,漁民們在晾魚架旁露出憨厚和幸福的真實笑容。

羅弗敦群島上巨大的鱈魚架

相對於那些然後,就沒有了然後的鱈魚,攝影師們顯然幸運多了。那些可憐的、數目龐大的鱈魚們,最後的歸宿不一定是羅弗敦,實際上,魚身出口至南歐、魚頭去了奈及利亞,魚卵成了羅弗敦的「魚子醬」和品級高的鱈魚乾,被出口到了世界各地,但是,這一刻,它們在羅弗敦的晾魚架上,成為了羅弗敦的一道風景,是幸運的攝影師愛著的一道風景。

這樣一片理所當然的純凈、質樸、澄明之地,我們自然也被羅弗敦與眾不同的空靈之美所吸引,連續三年的冬天,都來了這裡,在羅弗敦的這段時間,經歷了冬天裡那種不動聲色的莊重冷酷,而劇烈舞動的極光填補了漫長寂寞的夜,羅弗敦,慷慨地滿足了我們的視覺盛宴。

按照計劃,1月23號,我們從羅弗敦趕到了挪威北部最大的城市特羅姆瑟,打算在極光之城特羅姆瑟迎接鼠年春節。然而,在路上,陸陸續續看到了武漢封城的新聞。這個春節,怕是不能平平安安了,我們的旅行計劃,還能順順利利完成嗎?

羅弗敦群島回到特羅姆瑟

看遍了極光,就能讓幸運更眷顧些嗎?

1月27日,我們決定飛往冰島,邊走邊看吧。

根據疫情發展,再決定下一步的行程。沒想到這一呆就是一個月,經歷了數次封閉一號公路的暴風雪,直到冰雪融化,毛絨絨的綠意點點滴滴的渲染了南部,都說能夠看到極光是被幸運眷顧著的——可我們看遍了極光爆發在教會山、冰河湖、間歇泉、雷克雅未克大教堂、米湖、黑教堂等冰島的地標景點,這該是多麼幸運的呢?

在冰島,極光盛宴

世界衛生組織在1月30號的新聞發布會,很快,很多國家入境政策都有了劇烈的反應,我們知道,計劃中的亞塞拜然喬治亞之行,包括2月10號從提比里西的回程,是一件不確定的事情了。

留在冰島,開始環島之行,變得順理成章。

30號那天,已經下了兩天雪的雷克雅未克,天空一片澄明,沿著特約寧湖,漫步去國內機場提車,湖裡的野鴨子和天鵝擠滿了一小塊沒有凍上的湖面,吸引了包括我們在內、滿滿一岸的各國的遊客,喂食、嬉戲,似乎,這一場新聞發布會和病毒,都是那麼遙遠的事情,直到遇見3個學生模樣的青年,女孩兒問了一句,你們從哪裡來?當回答「CHINA」時,三個人立刻退了半米遠,女孩兒說「不要靠近,我們不想被感染。」

鑽石黑海灘

遠離中國遠居一隅的冰島,反應絲毫不慢,當天開始,我們入住的每一家酒店,前台都中英文清楚的貼上了關於新冠的告示,要求有湖北特別是武漢旅居史或不適症狀的遊客,及時告知並與有關部門聯繫。

也總算是能住下了,漫長而寂寞的冬天裡,冰島人總是要做些什麼,才能抵制住無邊無際的悵然,雷克雅未克燈光節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們結束了第一圈環島,又回到雷克雅未克,和許多人一起,在哈爾格林姆斯大教堂前,等待燈光節的開幕,一場燈光秀將映演在大教堂上,溜達等待的過程中,我們才發現無數次走過的大教堂,門口刻著一句話:「我們必須鼓起勇氣,不惜將星空推倒,來填補地面的坑窪」,冰島也不是避世天堂啊,只是,冰島人不會輕易被孤獨擊倒,我們也不會輕易被現實擊倒吧,今年的燈光秀主題是冰川,而那一晚,極光,居然和燈光秀同時出現在了大教堂的上空。

雷克雅未克,極光與燈光節

燈光節之後,我們又踏上了冰島的自駕之行,冰與火糾纏不休,宛如避世仙境又變化莫測,冰島,其實並不是永遠的「冰」,要比名字要溫和得多,流經冰島西部、南部的墨西哥灣暖流,源源不斷地溫暖這個島嶼。本地人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如果你不喜歡冰島現在的天氣,等五分鐘再說。」

環島旅行,正是真切地體會了這一點。被鬧鐘叫醒時,窗外沉鬱的烏雲籠罩,等你放心去吃早餐,咖啡剛剛斟滿,剎那間漫天粉紅襲來,讓人不知所措;前一座山,暴雪蒼茫,一個轉彎,另一座雪山,金頂生輝。不必做太多規劃,唯有日子是確定的,一日長過一日了,極夜越走越遠,感覺到太陽慢慢的往北走來了。

幾天前去維克的路上,高達每小時80多公里風速的颶風暴雪,將我們的自駕吹到了一個新的巔峰,一號公路封路了,警車在前面開道,領著被困在中間的車輛駛向維克——這是真正的暴風雪啊,露出了原始的、野蠻的面目,眼前一片白茫茫什麼都看不見,我們是第一輛車,近在咫尺的警燈,微弱如星光,耳朵卻清清楚楚的聽得見風撕裂一切眾生的聲音。

冰島自駕,這裡的天,孩兒的臉

只有冰島馬,無論狂風暴雪,還是風和日麗,永遠那麼淡定的在天地之間不停的吃吃吃,無論多大的雪多狂的風,只要你敢下車,它們就敢緊緊跟隨過來,帥氣飄逸的「髮型」,嬌小的身軀,這也是變化莫測絲毫不確定的冰島公路旅行中,最確定的存在了。

特內里費的狂歡與隔離

雖然冰島的春意,尚是矜持,春天的聲音卻是先來了,是時候要離開冰島了,也是時候要回家了。

可是,在冰天雪地里呆了那麼久,那麼,在回家之前,來點兒激情和熱烈吧,加納利群島,出現在了眼前。四年前,我們去了大加納利島的狂歡節,這次就去特內里費島,更何況特內里費狂歡節,被認為是僅次於里約、號稱世界第二熱門的狂歡節,事實上,聖克魯斯-德特內里費和里約熱內盧,也因為狂歡節之緣,結為了友好城市。

於是,飛過了整個歐洲大陸,六個多小時的飛行,從冰島一躍到了和非洲西撒哈拉相距僅70海里的特內里費島,加納利群島中最大的島。

西班牙,特內里費島

三毛,曾與荷西居住在大加那利島,她說加納利群島是海和火山愛情的結晶,還給特內里費島起了一個美麗且具有詩意的名字——丹納麗芙,確實,這是一個美妙的人兒,有著歐洲的臉,非洲的身,和拉丁美洲的心,也讓特內里費的狂歡節有著別樣的魅力,節奏、顏色、放縱、奢華,數不勝數的表演,吸引了大批的遊客不遠千里而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這座城市充滿了自由和想像力,除了盡情狂歡,別無限制。

可是,我們一落地特內里費南部機場,就看到了一條消息,因為義大利遊客確診,近千名遊客,被隔離在了特內里費南部海邊一家all-inclusive的豪華度假村裡。聽到這裡,我們的心立馬懸了起來,第一次,離它這麼近。

但是這居然一點兒都沒影響到人們在北部城市聖克魯斯狂歡節的熱情,聖灰星期三晚上的沙丁魚葬禮,依舊是世界上最喜慶的「葬禮」遊行:一條巨型彩繪沙丁魚,被放置在彩車上沿街遊行,成千上萬人載歌載舞護送同行,一直到午夜時分,才在煙花中,在「哭泣的」鰥夫、寡婦還有哭喪者的「悲傷」中,被一把烈火焚毀。第二天,我們一邊吃早餐,一邊翻看報紙,前一半是酒店的疫情和封鎖,後一半是沙丁魚葬禮的狂歡。

特內里費的聖克魯斯狂歡節,讓人忘記了各種壞消息

聖灰星期三之後,我們從聖克魯斯搬到了拉拉古納,一座世界遺產小城,離聖克魯斯不遠卻安靜很多,每天起床先刷一遍特內里費當地的新聞,一邊忐忑等待著幾天後狂歡節的尾聲,一場即將席捲聖克魯斯的街道派對。度假村的隔離政策似乎是有效的,特內里費再沒有其他的確診案例,2月的最後一個周末,最後的狂歡派對如期進行,墨西哥亡靈、加勒比海盜、日本藝伎、中國仕女、英國女王,各色妖魔鬼怪小精靈……

聖克魯斯,整個城市,變成了一場日以繼夜的盛大舞會,一杯杯酒喝下去,每個人的眼睛越來越亮,舞步越來越凌亂急促。

狂歡節終於結束了,我們也準備踏上歸程。

特內里費,當之無愧的是「大海與火山的愛情結晶」,而特內里費的標誌,就是島中央那海拔3718米的泰德峰及泰德國家公園,「因其見證了海島演變的地質過程」,2007年,它作為自然遺產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在特內里費的最後一晚,我們自然要留給了泰德峰下的一家Parador酒店(西班牙國營古堡酒店)。

自駕前往泰德峰

看著太陽變成落日,落在雲海上,萬丈光芒的金色,慢慢被雲海吸收稀釋,渲染出深深淺淺的粉色,又慢慢變得深沉起來,紫紅湛藍青黑,直到弦月和繁星漸漸明亮,難怪NASA會把這裡選為世界上最美的觀星地之一。酒店的周邊,都是炙熱的火山岩漿奔流而過的痕跡,一望無際的黑色火山岩漿和火山灰,點綴著許多巨大又奇特的火山岩石,如同外星球一般,入夜之後,除了泰德峰和星月,一片緘默,這裡,完全是自然的主宰了。

回家的路

遠在非洲那一端的特內里費島,俄羅斯航空每周一趟執飛特內里費-莫斯科-廣州的航線,無論從性價比還是轉機,似乎都是很不錯的選,然而,它最近的航班日期是3月7號,歐洲越來越嚴重的疫情,讓我們有一種迫切離開的心情,而且,國內已經出現的前幾例境外輸入都是俄航回去的。

因為各種銜接轉接,最後在泰國曼谷飛回國內,此時情況嚴峻起來,機場裡的遊客已戴起口罩

其實,各大航空公司一個多月的各種停航,除了國內航空公司的幾條航線,其實也沒有其他選擇了,香港國際機場往內地的快船,在3月1日也取消了。最後,芬蘭航空,特內里費-赫爾辛基-曼谷,再從曼谷回家,就這樣,踏上了回家之路。

3月6日,我們回到了廣州,各種掃碼填表申報,行程查詢彙報,數個小時的手續之後,終於進入了家門,開始了14天的自我隔離。很慶幸,在歐洲淪陷之前,及時回來了。這次旅行歷時50天,在我們旅行過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經歷來看,它並非時間最長,卻是出乎意外的戲劇而真實的一次。

來源|南都周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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