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一隻講故事的梨
1
慶豐蹲在門口的大石頭上沉默的抽著玉溪。落日的餘暉照在他單薄的身軀上,影子歪歪扭扭的沿著大廳里的自行車、摩托、椅子、八仙桌起伏到大廳後方的樓梯口。
光線漸漸的暗了下來,只剩下門口的一點星火,在黑暗中明滅不定的閃著。
「哥,你在家嗎?」院牆外一束白色的光線射了進來。
「老三吶,我在,快進來。」被突如其來的亮光照的眼睛慢慢有了點神采,搖搖晃晃的起了身,在黑暗中慢慢回緩像是裝了一把酸菜在裡面的腰,摸索著開了大廳的燈。
「哥,你這才開燈啊?這個點了不會沒吃飯吧?我嫂子呢?」慶賢一身筆挺的西裝進屋就看到這冷清清的模樣。
「你嫂子和孩子們去她娘家了。應該快回來了。」慶豐抬起了頭,慶賢驚訝的發現,不過一天沒見,歲月竟在哥哥的臉上走了好幾年。縱橫交錯的皺紋就像一道道溝壑,每一條都充滿了艱辛和苦難。
「哥,你說你這,沒事的。我把他們幾個都叫過來了,不就點錢的事麼,活人還能叫尿給憋死。」慶賢心裡難受,這個哥哥,什麼都好,就是太實誠!
「那是一點錢嘛,八十八萬八加二兩金吶,還不算辦酒席和回門宴的禮!」慶豐臉上的肌肉劇烈的抖動著,把他賣了也湊不齊啊!
「哥,你跟弟說實話,你現在籌了有多少?」
「老三,不怕你笑話,才六萬連個零頭都不夠。」
「沒事,一會他們過來了,你就看我的。」慶賢抓住慶豐的手,給了他一點安慰。
陸陸續續的幾個兄弟姐妹都來齊了。慶豐的妻子美玉也回來了,她從廚房裡端出了兩個果盤,橙色的塑料果盤上裝滿了剛剛從夜市上買回來的瓜子、桔子、糖、乾果。盤子上面有著花白的裂紋,不知道是用的太久還是被太陽嚴重的照射過。
「關於大哥家阿山要娶兒媳婦,需要八十八萬加二兩金的事兒大家都知道了吧。」慶賢看著圍著八仙桌坐了一圈的兄弟姐妹,直接就開口道。
「知道。」一圈的人紛紛點頭,像吃米的小雞。
「老三啊,我們知道是知道,但是你也知道我家的情況,確實是……」二姐蘭英說著就卡住了。她不知道要怎麼說。
蘭英的丈夫早年就生病了,躺在床上多年了。加上家裡兩個上學的孩子和一個年邁的婆婆,全部都是靠蘭英做泥瓦工養活的。
「大哥,這是5000塊錢。我知道對於阿山的聘金,這些錢真的很少,但這是我能拿出的全部了希望能幫上一點忙。」停了一會蘭英慢慢的從兜里掏出了一個小布包推到了慶豐的面前。
一桌子人的眼眶都紅了,沒有人說錢太少。所有人都知道這5000塊錢對蘭英來說有多難。
「那你們其他人呢?」慶賢看著圍了一桌子的眾人。
「我五萬,明天到!」老五慶雲抽了口煙,阿山都30了,怎麼能再因為錢的事娶不上媳婦。
「我出十萬,這個卡大哥你收著。密碼我已經設成你的生日了。」老七蘭妹同樣直接把卡推到了慶豐面前。
「七妹你……」慶豐覺得自己的嗓子卡的難受,沒法說出話來。
「有什麼呀,我自己一個人用不了什麼錢嘛。給阿山娶媳婦挺好的。」五年前蘭妹丈夫出軌,由於財產被轉移了,基本上相當於是凈身出戶。在大夥的支持下,開了一家美容院,生意不好也不壞,這應該是她全部的積蓄了。
空氣有點安靜了。
「那你們其他幾個人都是怎麼說的?老四,你說。」慶賢看其他幾個兄弟都沒有說話,直接按照順序從老四點起。
「我那個,我得和你弟妹商量商量。你也知道的,我管不了。」老四慶華尷尬的站了起來,像是被老師點名批評的小學生。
「我話不多說,10萬!這事就這麼定了!」慶賢不想看他那沒有出息的樣子,直接替她拍板做了決定。
「不是,三哥,我拿不了主意呀。」慶華一臉為難的樣子。他實在是怕了家裡那個母老虎。
「如果你不說,那麼我去!」慶賢不想再跟他多說,直接轉向下一個弟弟,老六慶陽。「老六,你的態度呢?」
「三哥,我出3萬。」慶陽交叉著自己的雙手,搭在桌子上。
「你六萬,明天必須到位!」慶賢不由分說的直接給他定好了任務。
慶陽還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在看到慶賢的眼神之後,什麼都沒有說。那是一雙看透一切的眼。
「好了,現在是31萬。剩下的聘金包括辦酒席的錢,我全部包了。」慶賢一錘定音。
「三弟,不用那麼多的。其實我剛剛回娘家,借了20萬了。」美玉趕緊跟慶賢說,唯恐他多花了錢。
「那可以,明天你們幾個錢必須到帳!特別是慶華你!」臨走的時候,慶賢還敲打了慶華一番。
幾個兄弟姐妹都走了。只留下慶豐美玉夫妻倆面面相對。
「他爹,咱們這一會兒欠了多少?我怎麼有點迷糊呢?」美玉還是覺得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這是欠了多少的事兒嗎?這都是人情啊。」在燈光的照射下慶豐整個人顯得越發的老了。
「你說現在聘金怎麼這麼貴呢?以前,咱們聘金才四五百,陪駕自行車縫紉機還有一台鐘擺都特別神氣了。」美玉感慨道。
「這一代一代,哪能比呀。像我們的上一輩,一袋米娶一個媳婦,我們這一輩四五百,他們這一代那就是要命啊。」慶豐也沒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勞作了大半輩子,等到兒子娶親的時候竟然一下子背上了近百萬的負債。
「那能怎麼辦?現在每家娶媳婦不都是這個價格嗎? 阿山都30了,總不能再不娶啊。」在命運面前,他們都無能為力。
「老婆子,你也別想太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先去睡吧,明天還有好多事情要準備呢。」慶豐拍了拍美玉的肩膀,夫妻倆攙扶回房間,背影彎彎的。
「爸,要不我們把這門親退了吧。」阿山看著自己的父母,心痛到無法呼吸。
「你這個混小子哪有說不娶的?給我好好睡覺去。過幾天精精神神的做你的新郎官。」慶豐啪的對著阿山的肩膀就是一掌。
「可是,」阿山還想和慶豐理論。
「你小子不要小看了你爹,不就點債務嗎?過幾年就還清了。趕緊給我滾去睡覺去!」哪怕就要娶親了。在慶豐的印象中,阿山依然還是那個很小的孩子。
阿山沒再說話,只是默默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阿山開始有點後悔,為什麼要聽父母的話回來相親?明知道家裡的聘金這麼貴,自己這樣做不就等於在喝父母的血吃父母的肉嗎?
可是如果自己不回來的話,父母在親戚朋友面前也抬不起頭來。說來說去只能怪自己沒有本事,沒有賺到大錢。現在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自己能做的就是好好的經營這段婚姻,好好努力的去賺錢。
2
晚上八點多,清玉看著多年沒有歸家的丈夫,一身的西裝領帶立立整整的出現的家門口,心裡是怨是恨。卻最終只是輕聲說一句「你回來了。」
「過兩天我女兒要結婚了,我這個當爹的當然得回來了。」吳德回答的理直氣壯。
「你還記得阿琴這個女兒啊。」清玉想堵回去,話在嘴邊繞了兩繞還是憋了回去。女兒的喜事當前,她不想吵架。
看著沉默的清玉,阿德拉著自己的行李箱上了樓。
清玉不想過去,緩慢的去了女兒的房間。
「阿琴,你爹回來了。」
「他回來做什麼?」
「說是參加你的婚禮。」
「搞笑,他都多少年沒回來了。我以為他就只要外面那個小三呢。我要這樣的爹幹嘛!」
「阿琴,不可以這樣,怎麼說他也是你爹。」
阿琴沉默了。這個她稱之為爹的男人在外面和別的女人生活了十幾年,孩子都生了兩個卻始終沒有和媽媽離婚。媽媽在家裡照顧奶奶還有她和弟弟,爹卻在外面和那個女人一起生活。她沒有這樣的爹!
「我的阿琴要嫁人了。明天卓家就要來迎娶了,媽媽沒什麼本事給你添妝,明天他們家彩禮過來,我給你五十萬直接帶過去,剩下的三十幾萬我先給你存上,等以後你生孩子的時候再拿出來。這樣你在婆家也好看些。你也知道媽媽沒什麼錢。以後各處走禮,總不能不走。」清玉知道阿琴不想提,便轉移了話題,跟女兒交代起了明天的安排。
「你留著給弟弟娶媳婦吧,我這邊和阿山一起努力,總能還上的。」阿琴心疼自己的媽媽,這麼多年都是媽媽打零工養活自己和弟弟,大學的時候姐弟倆都是申請的助學貸款。
「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你在婆家要做人的。咱們這邊彩禮貴,但一般的家庭就收個三四十萬,有錢的還陪嫁一堆,可不能讓你給人家戳脊梁骨啊。」清玉心疼的抱著阿琴,今生何其有幸生了這麼個女兒。
「媽媽,阿山他們家是什麼樣的啊?」阿琴好奇的問清玉,她和阿山是相親結婚的,迄今為止就見了兩次面。她也沒有去過阿山的家,還是前幾天媽媽和叔伯嬸嬸們一起去看的。
「他家是三層樓,未裝修的。格局倒是挺好看的,有個大院子,以後帶小孩子挺方便的。」
「媽,你說啥呢。」阿琴羞紅了臉,不依的躲進清玉的懷裡。
「好好好,不說不說。」清玉拍了拍阿琴的肩:「快睡吧。明天做個美美的新娘子。」
次日一早,清玉就忙碌開了,一會卓家要來送彩禮了。八十八萬八加二兩金要當面點清,送彩禮的人要吃過飯回去換接親的人來接新娘子。
2
三層紅色磚瓦房前的水泥地上,一輛黑色的奔馳和五輛黑色的現代按順序排列著。幾個男孩女孩在往上面繫著喜慶的彩帶,亮紅色的彩帶隨著年輕的手翻飛著變成了一隻漂亮的蝴蝶停在了車門上。成雙成對的蝴蝶在車的兩側隨著風兒歡快的舞蹈著。
黑色的奔馳車頭上是一個大號的愛心,愛心上圍著99朵細小的塑料玫瑰。一對可愛的小玩偶穿著西裝禮服衣訣飄飄的立在玫瑰花海上面。
現代的車頭沒有鮮花,各自貼了一張大大的喜喜字。站在車邊的阿山穿著一套黑色的西裝,白色襯衣上還別著一個帶波點的紅色領結。大約是不習慣這樣的裝束,修長的雙手不時的拉一下領子。
「不用緊張小傢伙,你就在家裡等著吧。我們保准給你把新娘子帶回來。」慶賢帶著阿山的其他幾個叔嬸準備去送彩禮了。
碼的整整齊齊的八十八萬八人民幣,頭對頭,腳對腳一紮一紮的繫著紅繩,安安靜靜的呆在大紅色的禮盒裡面。
「三叔」阿山只是喊了一聲三叔,他不知道這些沉甸甸的情份要怎麼還。從定親到現在,他心裡被厚重的愧疚感和責任感壓著,恍如掛著千鈞重擔。
慶賢卻沒有理他,一群人在媒婆的指引下,呼啦啦來到了阿琴家。
清點彩禮,安排送禮的人吃飯,吃完放炮,送男方親戚回去。阿琴家裡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阿琴,哇,你好美啊。」看到化完妝一身鳳冠霞帔回
來的阿琴,大家都有點發獃。唇色均勻而熱烈,多一分則膩,少一分則寡。眼波流轉間帶著少女特有的嬌羞,作為一個感情一片空白的傻姑娘,閃婚嫁給一個學歷長相都向上靠的對象,總是會有所期待。
「阿琴,你那個紅色的手提包給我下。」清玉看著眼前的女兒,越發覺得不能委屈了她。
「在這邊,有什麼用嗎?」阿琴把紅色的女式手提包遞給了清玉。
「去給你拿戒指項鍊,媽媽這麼多年也給你攢了一些。」清玉說著,拿著手提包就出去了。留下一屋子的親戚朋友陪著阿琴。
清玉提著包剛走到自己房間門口心裡就咯噔了一下。
門竟然是微微開著的。清玉推開門一看,自己裝著彩禮的柜子被撬開了,裡面空空如也。
八十八萬八加二兩金還有自己給女兒多年攢下的金飾全部沒了。
為給30歲兒子娶妻,老夫妻湊88萬彩禮,誰知結婚當天禮金丟了。
清玉只覺得天旋地轉,然後便人事不知了。
「媽媽,你這是怎麼了呀?」久等不見清玉的眾人過來就看到她暈倒在地。
阿琴的幾個姑姑趕緊幫忙掐人中的掐人中,試圖叫醒清玉。
一旁的其他親戚則議論紛紛。
「這是東西丟了。」
「得趕快報警啊。」
「對啊,打110。」
「這誰幹的啊,也沒有被撬門。」
「這大喜的日子,怎麼出了這茬,唉。」
「這是一個沒留啊,你看阿琴才戴了個戒指。」
「這小偷也太黑了。」
……
「吳德呢?」轉醒過來的清玉第一句就是問那個突然回家的丈夫。
「沒看到啊,你們有人看到了嗎?」
「沒有啊。」
「收彩禮的時候還是在的。」
「哎,我想起來,吃飯中間他說要出去一下。」
「哦,對。好像是吃一半不見的。」
……
「嘟…,嘟…,嘟…」聽著電話里的忙音,清玉的心沉到了腳底。
阿琴的三個姑姑看著面色煞白的清玉,再看看自己手機里同樣無人接聽的語音,現場一片安靜。
之前說要報警的人也愣了,這樣的事要怎麼處理?
3
「清玉啊,快讓阿琴準備下。男方那邊車隊快過來了。」樓下三嬸的喊聲驚醒了眾人。
「阿彩,你這根項鍊借我一下,回頭有錢了還你。」清醒過來的清玉第一件事就是去拿小姑子阿彩脖子上的墜四葉草金項鍊。
幾個小姑子家境都是一般,也只有阿彩脖子上戴著一根。雖然細了些小了些,但總是聊勝於無的。
清玉定定的看著女兒。一身租來的紅色禮服還有鍍金頭飾,全身除了阿山買的白金戒指就只一根細細的項鍊。
外面在放炮了,媒人帶著迎親的男方家屬從車上依次下來。
清玉看著阿琴,最終只是抱了抱她,微笑著送她出門。看著迎親的轎車消失在拐彎處,一滴清淚掛在了翹起的嘴角。(作品名:《閃婚之百萬負翁》,作者:一隻講故事的梨。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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