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酸氯喹、利托那韋、阿比朵兒、達蘆那韋……還有備受關注的「瑞德西韋」。
最近,能「抑制新型冠狀病毒」的藥物頻頻被報道,人們的熱情也一再被點燃。
在新型冠狀病毒尚無特效藥的當下,這些藥物能否擔當重任?
兩位參與新型冠狀病毒相關研究工作的專家向《中國科學報》表示:
近期在體外試驗證實有病毒抑制效果的所謂候選新藥,不太可能在這次疫情中馬上發揮作用。目前有希望救急的可能還是「老藥新用」。
同時,他們呼籲科學家、媒體和公眾都能回歸理性。
「藥來了」不是「狼來了」。一批有抗新冠病毒潛力的老藥正在加速開展臨床研究,讓我們尊重科學,耐心以待。
《中國科學報》:最近,國內科研機構篩選出數十種可能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有效的藥物,為什麼是瑞德西韋最「火」?
袁正宏(復旦大學基礎醫學院研究員):
瑞德西韋原本是一種RNA 聚合酶抑制劑,可通過抑制病毒核酸合成來抗病毒。
它的作用靶點——RNA聚合酶RdRp也存在於新型冠狀病毒上,結構上非常相似,這是它的一大優勢。
第二, 瑞德西韋在前期細胞和動物實驗中,均顯示對SARS冠狀病毒和MERS冠狀病毒有較好的抗病毒活性。
第三, 個別新冠肺炎病例使用瑞德西韋治療後報道有效。
第四, 作為一種在研藥物,它在人體上使用的安全性有一定數據支撐,可以加速開展臨床研究。
目前,這是唯一一個同時具備以上四大優勢的藥物,它的「火」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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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報》:包括瑞德西韋在內,越來越多藥物被報道能「抑制新型冠狀病毒」,對此您怎麼看?
袁正宏:
我個人不贊成現在就過多報道這些藥物篩選的試驗結果。
特別是一些藥物,才剛剛有體外細胞試驗結果,要把後面的動物試驗、毒理試驗、人體臨床試驗都做完,還早得很呢。不要說有沒有效果,就連基本的安全性都不能保證。
有個成語叫「遠水解不了近渴」,不管是新研製的疫苗還是「特效藥」,我們都應正確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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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報》:那有什麼是我們目前指望得上的?
袁正宏:
能指望上的,大多就是「老藥新用」。
所謂「老藥」,不一定是已經上市的藥物,已經獲得一定臨床數據的在研藥物也算。這些老藥的安全性大多已經得到驗證,接下來的主要任務就是臨床驗證它們對這次疫病的有效性。但老藥畢竟沒有經過針對性的優化,有效性可能不會非常理想。
現在人人都期待好消息,但科學規律不能違背,不能利用人們的美好願望對一些誇大甚至不實的信息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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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報》:除了備受關注的瑞德西韋外,還有哪些「老藥」也在開展新型冠狀病毒的臨床研究?
袁正宏:
最近發現能在體外抑制新冠病毒的磷酸氯喹和一批中藥等,獲悉都正在進行動物實驗和準備申請臨床試驗等,需要倫理批准和組織協調等。
在尊重科學規律的前提下,我們確實非常期望研究能儘快取得階段性的結果,為廣大患者帶來希望。
吳勁梓(歌禮製藥有限公司董事長、中科院上海藥物研究所特聘產業研究員):
歌禮目前正在和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同濟醫院開展科研合作。該醫院寧琴教授團隊發起了對兩款藥物——ASC09/利托那韋復方片和利托那韋治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3期小樣本臨床研究。
目前這個項目已獲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同濟醫院倫理委員會批准。
利托那韋是老藥,ASC09/利托那韋復方片是已經在國外完成2a期臨床試驗的創新藥。這兩種藥物在人體上的安全性和抗HIV的有效性都已得到了臨床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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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報》:還要過多久,我們才能確定這些藥到底有沒有用?
吳勁梓:
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抗病毒治療周期一般只要7到14天。
但臨床試驗需要符合國家法規,符合GCP和倫理,要經過一系列流程。
目前我們收到了各地醫療機構和研究人員關於使用上述兩款藥物開展臨床試驗的申請。我們和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同濟醫院的科研合作就是其中一例。
這種由醫院研究者發起、已獲倫理審批的臨床研究,有助於加快推進臨床研究的開展。臨床試驗數據也能儘早得到分享,為攻克疾病爭取時間。
相信其他藥物也可以借鑑這種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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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報》:瑞德西韋、克力芝、利托那韋……看起來總是治療愛滋病的藥物對這個新病毒有抑制效果,這是為什麼呢?
吳勁梓:
因為新型冠狀病毒和HIV病毒的RNA聚合酶和蛋白酶的結構有相似性。瑞德西韋是RNA聚合酶抑制劑,而克力芝、ASC09/利托那韋復方片和利托那韋是蛋白酶抑制劑。
但是這些藥物最初都是為其他疾病設計並優化的。我們需要足夠的臨床試驗數據來證明這些藥對新型冠狀病毒的療效。
值得說明的是,由於作用機理不同,這些蛋白酶抑制劑藥物跟RNA聚合酶抑制劑瑞德西韋可能有協同作用。這些藥物相輔相成,形成「雞尾酒療法」。
但還是那句話,這些藥物對新型冠狀病毒的有效性、疊加使用的毒副作用,都需要更多的臨床試驗來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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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報》:目前篩選出並可能開展臨床試驗的藥物除了病毒抑制劑外,還有一些中藥。
很多人質疑,中藥真的有可能治療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嗎?
袁正宏:
從已有的資料看,中藥的主要作用可能不是直接「針對病毒」,但確實能起到緩解症狀和減輕併發症的作用。
我認為中藥用於治療是沒有問題的,應該能發揮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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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報》:面對這次疫情,我們在藥物方面的準備明顯不足,出現了太多「遠水解不了近渴」的被動局面。
17年前SARS突然消失,很多科研單位和企業也中斷了對冠狀病毒的研究和藥物研發。
這次我們應該吸取什麼教訓呢?
袁正宏:
疫情來了,國家一下出了很多應急項目,但科學是「應急」不來的。
一些科學家反映現在基本天天被追問,希望有科研突破,但這對抗擊疫情並沒有好處。
防疫工作要靠國家的長遠規劃、頂層設計,也要靠一步一個腳印的基礎研究。有些東西急不來、快不了。這次的疫情應該讓我們吸取教訓,再也不能急功近利了。
吳勁梓:
國家對新藥研發要有頂層設計,要注重平衡發展。目前做創新藥的企業都覺得抗腫瘤藥物很重要,也有市場,就都一窩蜂做抗腫瘤藥。病毒來了,才發現抗病毒領域的投入少了。
其實不要覺得病毒來無影去無蹤,需求不穩定。在美國等已開發國家,各級政府及大型醫療機構都會對抗病毒藥物等重要醫藥物資進行儲備,以備不時之需,物資過期就再補充。
我們國家也要做好防控疫情的戰略儲備。小到口罩,大到藥物和疫苗,都需要。
從企業角度來講,我們也希望國家能夠重視中國抗病毒藥物研發企業的發展和壯大,在新藥審批方面加大制度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