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森落魄的時候,徐克伸手拉了他一把,於是,有了那部經典的《英雄本色》。
可惜,兩人最後卻因理念不合,分道揚鑣。
但這兩人,卻依然有著《英雄本色》中那種老派的識英雄重英雄的觀念:
分道,卻不交惡。
到了2000年這個世紀之交的年份,已成為香港電影大師的兩人,也走到了自己的一個轉折點上。
闖蕩好萊塢的吳宇森,之前已拍出揚名國際的《變臉》,《斷箭》。
那一年,吳宇森和阿湯哥合作的《碟中諜2》上映。
本來,這應該是一段佳話,但沒想到吳導和阿湯哥合作過程中卻鬧得不愉快。
而《碟中諜2》也成為系列口碑最差之作。
2000年的徐克,也經歷過好萊塢闖蕩。
只是,在兩部均由尚格雲頓主演的西片接連失利的情況下,徐克沉寂了一段時間,回到了香港。
徐克導演《K.O.雷霆一擊》
那一年過後,吳宇森還將迎來他在好萊塢最大的滑鐵盧:《風語者》。
而回到香港影壇的徐克,則拍出了兩部當時並不叫座,如今卻被稱為被低估的徐克作品。
一部, 是後來已被翻案的《蜀山傳》。
另一部,說被低估,更多的是從現實角度來看的。
2000年香港電影票房榜,冠軍是杜琪峰+劉德華+鄭秀文的《孤男寡女》,票房就3500萬港幣。
但和這個數字比起來,徐克這部電影的400多萬票房實在不值一提。
何況,本片的演員陣容也沒有在當時能擔起票房的咖。
主演:有名氣但電影方面剛起步不久的謝霆鋒+台灣搖滾大咖伍佰。
配角:樂壇新人恭碩良,電影作品不多的歌手盧巧音,當年17歲還沒嫁入豪門的徐子淇,還沒因《無間道》突然就紅了的黃秋生。
但當時,這部片卻入選了當年法國《電影手冊》的十佳華語片:
《順流逆流》
(豆瓣:7.6)
吳宇森說過,受張徹的影響,他的英雄片其實就是武俠片,只不過是把刀劍換成了槍。
而作為香港武俠電影大師,徐克這次也拍出了這樣一部用槍的現代武俠。
對了,片中,徐克還將吳宇森電影中標誌性的白鴿放了進來,然後再用一場爆炸給炸飛。
《順流逆流》這部現代武俠中的武,這回徐克則用凌厲快速的剪輯,來替換以往武俠中那種飄逸的飛來飛去。
武術指導,是鬼腳七—熊欣欣。
兩人合作的那場在舊居民樓里,伍佰V.S.一群僱傭兵的打戲,就是這樣一個凌厲又酣暢淋漓的戲。
樂感很好的徐克,反而在這場戲的前半部分,不加任何配樂。
而居民樓狹窄的空間位置,則被徐克用來做出了一場漂亮的巷戰。
加上這場戲中對壘雙方的僱傭兵身份,戰術融合其中後,又讓這場戲從樓道打到樓梯,再打到大樓的外立面:
這種在武俠片中本應是輕功的戲份,這回則遵循物理定律做出了調整。
打開樓梯之門,反派卻踩中繩子所設的陷阱。
接著,伍佰出現,拉著繩子,在樓梯間飛來飛去,而踩中陷阱反派,則沿著一級級台階往下滑。
一個埋伏,未等到時機,迅速離去:
而伍佰和恭碩良在大樓外牆,藉由繩子飛檐走壁的動作戲,後來更是被一些電影所借鑑(例如韓國的《盜賊同盟》)。
這是武的部分,徐克之所以是武俠電影大師,就是因為他的武俠片中,還有一個「俠」字。
阿傑(伍佰)第一眼看到孩子的時候,跟著他那麼多年的慧慧(盧巧音)卻問道:
你本來叫什麼名字,我們的孩子,想用你的名字可以嗎?
不問前塵只問今。
江湖兒女,俠骨柔腸。
我的名字,飛進了雨中,慢慢浮現在我心口,請你原諒我的無法捉模,因為我不曾愛過。
--伍佰為電影所做的插曲:《我的名字》
這種俠,還有男人間的惺惺相惜。
它可以是一支煙:
阿傑(為阿政點煙):
你上司轉身(回來)不用很多時間,看來你沒辦法抽完這口煙。
它也可以是一首開玩笑的假生日歌。
車上,阿政(謝霆鋒)載著阿傑和慧慧,問道:
阿嫂啊,你告訴你老公有這首生日歌的?
慧慧:是啊,怎麼?出事了?
阿政:不是,你在整蠱他啦,那首歌明明不是這樣唱的。
此時,後排的阿傑直接唱出這首歌,而阿政則在前座,笑著一起和著這支歌:
吊在空中好多的酒杯,你的臉蛋紅的像草莓,今天大家不醉就不歸,明早太陽是我的棉被,再來一杯~
P.S. 這首《再來一杯》,是伍佰為電影所寫的酒。
伍佰的酒很有意思。
《世界第一等》中的酒是:
一杯酒,兩角銀(錢),三不五時嘛來斗陣(相聚),若要說,博感情,我是世界第一等。
伍佰自己拿回來唱的《突然的自我》(詞:徐克,伍佰)中,那酒又是:
來來來,喝完這杯,還有一杯;再喝完這杯,還有三杯。
徐克這次的俠,還是浪漫的。
被關進貨櫃的阿政,在黑暗中摸出打火機,點起了火。
微弱的火光中,徐克在畫面中,將阿政與那個他放不下的女人剪到了一起。
一個是現在,一個是過往。
火每點起一次,兩人不多的交集,就如同影畫機中的畫面慢慢走過。
這種浪漫,還是男人間的那種英雄式浪漫。
片尾的紅館之戰。
阿傑在電話中,對保護慧慧的阿政說:
你不是說要(一起)開保鏢公司嗎?今天開張大吉,送我老婆離開這裡,要收多少?
阿政:
開業大吉,不收你錢。
看慣了徐克武俠的觀眾,可能會一下子覺得這部《順流逆流》沒有那麼徐克。
但徐克也曾經說過:我的風格,就是沒有風格。
這次,徐克在片中,提出了一個關於迷茫的命題。
本是小混混的阿政(謝霆鋒),因為一次醉酒,搞大了女警(徐子淇)肚子。
他到吉叔(黃秋生)開的皮包保安公司上班,想要賺一筆錢後,自己離開香港。
但一方面又放不下那個女警,和即將到來的孩子。
賺來的錢,阿政每次都塞到女警的家中。
那些錢,不是被扔出來,就是被家中的狗咬碎。
女警一直在躲著他,拒絕他。
可偏偏在阿政被撈進警局的時候,女警又挺著大肚子,要湊錢去保釋他。
前僱傭兵阿傑,打算金盆洗手,隱姓埋名,離開江湖,和妻子過平淡的生活。
奈何,前僱傭兵組織卻不願放過他。
甚至,他們還要阿傑回去當老大,如果拒絕,雙方就拼個你死我活。
而另一邊,富裕的未來岳父又鄙視地對他說出:
這種不三不四的人,不能進我家的門。
阿傑和阿政,都處於一種想要破局,卻一直繞在其中無法脫身的境況。
這樣的迷茫,徐克藉由片中,黃秋生一句對白道出了(或許,其中也包含了徐克當時自己的迷茫):
十幾年來,我晚晚都睡不著,就是想搞懂這世界到底是怎樣的。轉來轉去,轉到現在,把我都轉糊塗了。
但這種迷茫,徐克卻在結尾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在紅館的那一場打鬥中,阿傑向僱傭兵組織的BOSS說出:
什麼都可以從零開始。
面對著流浪的歌,這就是我的生活;甘(難道)說我永遠不凍(無法)脫離這場波浪;甘(難道)說我無堅強;假使咱以後擱(又)再相逢;我不是你的手足;過去是過去;不需要再勉強。
--伍佰為本片所做另一首歌:《殺手驪歌》
阿政那邊,則是來到醫院嬰兒房前,尋找自己的孩子。
那一刻,一直躲著他的女警,終於站到了他身邊,輕聲告訴他:
左邊第二個。
片尾最後一個畫面,落在了兩人的腳上。
這回,兜兜轉轉的兩人,終於站到了一起。
至此,在這一切都結束了以後,接著片頭用畫外音講述上帝創世紀故事,徐克在片尾為這樣的迷茫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們說,這個世界本來什麼都沒有。那麼最有辦法那個,就做出很多東西。其實是做出很多問題,很多矛盾,他卻沒有辦法解決。所以最後,他就多做了一種東西,叫希望。就是這東西,讓所有事都可以從頭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