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龍承菲
編輯 | 何潤萱
「謝娜肖戰鞠婧禕的小品太尬了。」
2020年,幾度衝擊春晚的謝娜終於成功登上了春晚舞台,和肖戰、鞠婧禕一同表演了小品《喜歡你喜歡我》。微熱點數據顯示,《喜歡你喜歡我》以43.33的熱度指數成為鼠年春晚網友最關注的節目。但「微博綜藝」發出的、播放量超過1700萬的小品視頻下,熱評第一、第二都表示節目「尬出天際」「有點無聊」,甚至壓過了肖戰的粉絲控評。
誠然,小品內容受到的批評有劇本多方面的因素。但毒眸發現,在流量藝人肖戰同台的情況下,謝娜依然被作為小品陣容中獨特的一分子被網友提了出來,認為她「聒噪」「尷尬」「拿腔拿調」。
事實上,這也不是公眾第一次對謝娜提出質疑——一方面,作為國民綜藝《快樂大本營》的當家主持之一,謝娜毫無疑問是娛樂圈內國民度最高的藝人之一,擁有1.25億的微博粉絲;另一方面,無論是業務能力還是感情生活,她也是受到爭議最多的主持人之一,知乎上「謝娜為什麼這麼招人討厭?」的提問,至今有5.6萬人關注、超過2萬人回答。
但與其他遭到大眾聲討的藝人不同,謝娜並沒有被曝出過超越法律底線的「黑料」,卻仍舊收穫了堆積如山的惡評:「玻璃心」「愛搶話」「裝瘋賣傻」「德不配位」……而她大眾口碑的惡化,似乎並不是一夜之間調轉風向,而是某種常年積累下、由「紅」至「黑」的轉變。
這種「轉變」到底出自什麼?而遭到網友口誅筆伐的謝娜,是否真的值得被如此「討厭」呢?
「劍走偏鋒」的謝娜
在大多數人印象中永遠在《快樂大本營》舞台上嘻嘻哈哈的謝娜,第一次登上《快樂大本營》時,卻只是作為一個不起眼的小配角。
1999年,《少年英雄方世玉》在兩岸三地掀起熱播狂潮,在香港亞視播出後,創造了亞視史上最高的收視紀錄,而謝娜出演了這部熱播劇中的小配角丫鬟小麗。同年10月,謝娜作為參演人員之一,首次登上《快樂大本營》的舞台。之後,何炅向湖南衛視推薦了謝娜,2002年謝娜得以首次作為《快樂大本營》的主持人登台。
《少年英雄方世玉》中的丫鬟小麗
同時,《快樂大本營》的火爆,讓全國各地的電視台紛紛「跟風」。據當時的導演羅昕回憶:「那時全國的綜藝節目,幾乎都像《快樂大本營》似的。我們在明星的邀請和節目的形態架構上面,也都遇到了難題。」節目遭遇的同質化困境和2004年李湘的出走,都意味著創新迫在眉睫。
當時「接棒」的製片人龍梅決定放棄《快樂大本營》本來看家的明星娛樂路線,改做普通人的娛樂,將《快樂大本營》做成一檔「有特色的人」的節目。於是從2004年開始,《快樂大本營》逐漸引入「海選」「現場PK」等泛娛樂化概念,出現了「蘿蔔蹲」「誰是臥底」等一系列互動性、娛樂性強的遊戲環節。
這種改動,讓生性活潑的謝娜脫穎而出。謝娜熱衷自黑、搞怪,穿著誇張艷麗的服飾登場、舉著一口平底鍋用四川方言自稱「火鍋女神」的片段,成為了很多觀眾心中的童年回憶。「火鍋女神」「馬蘭坡一姐」謝娜主持時多運用接地氣的方言,在遊戲環節也往往沒有包袱地沖在前面,這直接打破了當時大眾對於主持人的「端莊」印象,在令觀眾耳目一新的同時,拉近了和大眾的距離。在很長一段時間的《快樂大本營》中,「坡姐」謝娜是節目中最為集中的笑點誕生地。
坡姐還發展成了謝娜的外號
而在節目娛樂化和互動性上的改動,也讓《快樂大本營》保持了全國範圍內的優勢地位。在2007年中央電視台委託國家統計局所作的第五次全國電視觀眾抽樣調查中,《快樂大本營》是唯一進入「觀眾最喜愛電視欄目」前十名的非央視欄目。
此外,湖南衛視對於主持人家族化、標籤化的運營策略,也成為幫助謝娜走紅的另一陣「好風」。2006年,因為《閃亮新主播》脫穎而出的杜海濤、吳昕加入主持陣容,由何炅、李維嘉、謝娜、吳昕、杜海濤組成的固定五人主持團隊「快樂家族」就此成型「捆綁」,作為搞笑「主咖」的謝娜也成為了「快樂家族」主持IP的一部分。2013年,「快樂家族」出演的電影《快樂到家》上映,雖然豆瓣評分僅有3.3分,但最終票房卻突破了1.5億,足可見「快樂家族」這一品牌價值的號召力。
當年的快樂家族
而團隊定位中負責拋梗製造笑點、帶動氣氛的謝娜,經常成為多個搞笑橋段中的亮點,謝娜的個人特色也得到了進一步突出。潛移默化之中,謝娜已經成為了觀眾心中《快樂大本營》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以至於在謝娜懷孕缺席《快樂大本營》期間,雖然有新主持小花李浩菲頂位,但仍有觀眾留言表示:「謝娜不在《快本》都沒有意思了。」謝娜回歸後,首期《快樂大本營》的酷雲實時直播關注度達到2.3181%,實時收視創造了2018開年來的最高紀錄。
觀眾喜愛她的「快樂」,所以這種「快樂」必須長久地持續下去。甚至連謝娜似乎也被「快樂」裹挾了——走出《快樂大本營》舞台,謝娜挑大樑的《偶滴歌神啊》《娜就這麼說》,仍然是以快樂、搞怪路線為主。
「永遠快樂」的謝娜
不過,在大眾的印象里一直活躍在娛樂節目中的謝娜,最初的人生理想卻並不是「主持人」。
與大多數在演藝圈大放異彩的女星一樣,謝娜同樣在藝術的薰陶下長大——父親是話劇家,母親是舞蹈演員,就讀中學期間謝娜就被選為文藝部長,並參加演講比賽、組織同學編排舞蹈。
家中「一朝生變」,讓謝娜相對無憂的童年染上了現實的悲涼底色。在央視《客從何處來》第二季播出後,謝娜發微博回憶這段經歷:「爸爸的公司經歷了非法強拆,爸爸為了阻攔他們還被他們非法關了起來,家裡因為強拆而產生的債務被追債的人把門砸爛,所有東西被搶光。」在《僅三天可見》中,她也提到當時回家之後,發現家裡所有的家具都已經變成了父親親手製作的木製家具。
截圖來自《僅三天可見》
為了減輕父母的負擔,她在四川師範大學電影電視學院求學期間,受到當時的老師照顧,會在四川省內拍攝的劇組裡演些小角色,既是專業實踐,又能賺點學費。之後北上追夢,報考中戲軍藝北廣等藝術院校接連失利之後,她留在北京,住在逼仄的出租屋裡,開始了「演丫鬟」的跑龍套北漂生涯。當時,謝娜的夢想還是「當一個像鞏俐那樣的演員」。
父親負債、瀕臨破產的這段困窘又無助的經歷,在謝娜的前半生占據了重要部分,甚至從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她之後的人生規劃和心境。
在這段被她成為「家中最為困難」的十年中,謝娜養成了一種「樂觀」精神:「我會選擇性記憶,我只記得開心的事,我會把不開心的事選擇失憶,我只看喜劇片,做製造快樂的節目,我情願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快樂,也要去迴避難過的事情……」
《僅三天可見》謝娜這期的社交實驗題面:「謝娜,你想做一個快樂小孩,還是懂事大人?」
姜思達問她如果可以在最困難的十年做出改變、能不能描述一下改變的場景時,她提到「天天開心」;她在長微博中提到,在劇組跑龍套時,她和群眾演員們蹲在一起快速吃掉已經放冷的盒飯,還會邊吃邊說笑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這種極具感染力的「樂觀」,也為她的走紅鋪陳了強力的基礎。從謝娜出現在《快樂大本營》舞台到之後的十數年時間裡,這種在主持工作中個人形象上的「固定」,讓她選擇去做一個出現在鏡頭前就永遠「快樂」的人。「這十幾年、二十年,當你出現到你的觀眾或者喜歡的人面前開始,就是一個很長的真人秀。」她這樣說道:「我覺得我必須要用這種心態,去面對我的生活。」
謝娜在《快樂大本營》
為此,「快樂」的特性成為謝娜「人格」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她曝光在大眾面前的每一個鏡頭,似乎都是屬於這個「快樂」的「太陽女神」的組成部分。在《僅三天可見》對謝娜的跟拍中,完成工作後的謝娜只保持了幾分鐘的「沉靜」,又恢復了節目中搞怪的狀態,在姜思達和攝像機的面前走起了扭來扭去的「娜式」步伐。
她似乎永遠充滿活力,永遠保持著舞台上嘻嘻哈哈的搞怪狀態,並且不會就此改變。
失靈的娜式「快樂」
這場保持「快樂」的真人秀,謝娜並不是沒想過放棄:在《女人30+》中,她曾經坦言遭遇過瓶頸期,想過不再做這種「嘻嘻哈哈、熱熱鬧鬧」的節目,結果暫停了三個月的工作之後,發現自己最愛的還是《快樂大本營》。
但是,謝娜的「快樂」,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接受。
喜劇式的造梗、搞笑,本身很可能造成對表演者的傷害。在《脫口秀大會》中,吳昕就曾經提到:「很多人覺得,喜劇就是要逗大家樂,如果不樂的話,你就是沒有做到位。但很多時候其實你真正參與到這個節目中來了,你才知道,它有很多時候是踩著表演者的一些痛苦,來逗大家樂。」這就需要參與者對於這類喜劇表演擁有心理準備,也需要表演者本身掌握搞笑的「尺度」,才能讓觀眾不因為被整蠱的觀眾而感到尷尬。
謝娜受到爭議,很大程度上來自於她並不能完善地把握這種「尺度」。在一期《快樂大本營》中,謝娜提及有一次借吳昕家的浴室洗澡,發現吳昕家浴室里泡著一盆「抹布」,但實際上是吳昕的內衣。當時台上的吳昕和男嘉賓的表情都有些尷尬,網友的彈幕也表示「這種非得在節目裡說嗎」「這樣子說一個女生的隱私太過分了」。
在長時間以「快樂」「搞怪」作為標籤之後,這種似乎並不需要難度的「快樂」占據了她在幾乎所有的舞台上的主要色彩。但是,與「快樂」一同不曾改變的,還有謝娜一直被網友詬病的主持水平:2008年跨年晚會時,謝娜將新年祝福說成了「Happy Birthday」;而今年的跨年晚會上,謝娜被質疑屢次搶話汪涵,甚至遭到何炅暗中提示……雖然前者她在《快樂大本營》中解釋是「有生之年天天快樂」,後者汪涵在近期的《野生廚房》中也疑似做出回應,表示晚會結束時持續3秒時間沒有人說話就會顯得長時間沒有聲音,不存在搶話的情況,但部分網友似乎對這些解釋並不買帳。
謝娜在跨年晚會上說「Happy Birthday」(視頻來源:@補課老師金正瘋)
謝娜想要去改變現狀嗎?從她在採訪中的表現或許可以得窺一二。她曾經提到:「在《大本營》的舞台上我可能永遠不會長大。」在《僅三天可見》中,姜思達問謝娜是否對現在的生活感到滿意,她給出了肯定的回答。這種自我肯定或許來自於外界的認可,在北漂娛樂圈逐夢的人群中,謝娜無疑是成功的——她已經不再是那個住在5平米出租房、需要跟群演蹲在一起吃冷盒飯的龍套謝娜,「湖南衛視一姐」「《快樂大本營》主持人」成為了她的「金字招牌」,事業有成,家庭美滿,能夠讓她始終保持她的「快樂」。周迅曾經也評價謝娜是特別善良的一個人:「娜娜給大家帶來非常多的快樂。」
與此同時,這種「滿足」也意味著,她並不需要再像十年前一樣接受痛苦生活的磋磨、並在困境中背水一戰。《快樂大本營》的舞台構成了她的安全區,向外邁步就意味著有更多的挑戰,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而對於「選擇性記憶」的謝娜來說,或許更傾向於選擇能夠讓自己保持「快樂」的生活方式。
這樣長久以來,甚至讓人不由產生一種疑問,謝娜的「快樂」究竟是主持風格需要,還是掩飾自身主持水平不足的一種「道具」?
誠然,仍有大量的觀眾們喜愛謝娜帶來的快樂。對於謝娜來說,揮灑快樂似乎是一種喚醒觀眾心中童真的過程,也是一種工作的要求:「其實每個人都在長大,但是每個人永遠都會有小孩子的一面,而我做的這個工作,剛好就是,必須要跟大家分享這一點的。」
謝娜說「我在大本營的舞台上,我可能永遠不會長大」
但是,觀眾總會長大,在網絡傳播日益便捷的今天,觀眾對於優質內容的需求也在隨之提高——2019年央視《主持人大賽》走紅,觀眾驚嘆於選手們的「神仙打架」和專業主持水準,稱其「代表了當今中國主持界的最高水準」。事實上,《主持人大賽》的比賽題目多是較為嚴肅的新聞播報,節目的走紅本身就證明了,觀眾對於優秀主持人的呼喚並不受到主持題材、風格的限制,只會「嘻嘻哈哈」的主持風格,已經滿足不了觀眾了。
在觀眾「長大」的時候,她的固守無疑是一種「原地踏步」。但是,當曾經的《快樂大本營》觀眾逐漸長大,已經開始追求其他的內容,新一代的年輕觀眾也有更多樣的娛樂生活,還會像曾經的觀眾們一樣,每周守在電視機前、為她搞怪的方言模仿哈哈大笑嗎?
舞台上的謝娜還在笑著,而舞台下的觀眾,已經不再笑了。